心靈工坊 2024/04/13-04/20 陳代樾【大開眼界】費登奎斯兩日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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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巫宗教的心靈療遇》

《臨終心理與陪伴研究》

《詮釋現象心理學》

Hermeneutic Phenomenological Psychology
 
作者:余德慧(Yee Der-Huey)
書系:Master 002
定價:250 元
頁數:264 頁
出版日期:2001 年 06 月 01 日
ISBN:9789573049524
 
 
第二章

大地的存有,文化的存有

必死的人在大地裡活著,有著大地存有的生存樣態;文化的存有是由語言給出的世界,則是另一種生存樣態。要了解詮釋現象心理學,就得將兩者做徹底的釐清。

1.
語言做為寂靜之音說,這是把海德格連接到心理學的關鍵。但你會問,寂靜就是沒有語言嘛,而既然語言就是思想,人怎麼可能默會呢?這大如洪鐘的問題,涉及到詮釋心理學或詮釋現象學裡頭很根本的東西:如果把人給出的存在暫且分成兩個部份,其一是大地的存有,另一為文化的存有。大地的生活不談文化生活給出的種種東西,文明或文化生活會給出世界之物,比方書、錄音帶等等,然此物並不一定要是真正存在之物,好比外星人、靈魂。靈魂在世界裡是唯物的,存在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我們的世界裡。大地的存有和文化的存有是兩層不能混淆的東西,比方講,如果預設一個學識豐富的人不會做出任何幼稚的行為,就是把文化的生活錯誤地引渡到大地的生活上。人的不朽只存在於世界,不在大地,人是肉身的活著,是生生滅滅的,生命是短暫的。

托爾斯泰、孔子的不朽是在語言世界,即文化世界,語言的東西不可當成大地的活。人在大地,可以完全不必文化的生活卻仍然活著,或可比擬為在黑暗中行走,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任何物(語言給出的世界之物)︰語言如光,總是召喚物進入世界。

當我們在談海德格的存有狀態基礎「天地神人」的時候,其實都被我們加了括弧,加括弧的「天地神人」是在世界裡,是文化的、語言的「天地神人」。人在依靠天、依靠大地時,雖然他知道,但他不說話,因為這樣的知道根本就和活著本身在一起,如果去掉括弧,人就無法指認天地神人。問題是在括弧去掉之後,人在什麼狀態呢?海德格引詩人特拉克爾的詩作〈靈魂之春〉中的一句:

「靈魂,大地上的異鄉者。」

海德格說:詩人把靈魂稱為「大地上的異鄉者」。靈魂之漫遊迄今尚未能達到的地方,就是大地。靈魂才尋找大地,靈魂沒有逃之夭夭。靈魂之本質在於:在漫遊中尋找大地以便它能夠在大地上詩意地築造和棲居,並因之得以拯救大地之為大地 (《走向語言之途》,p.29)。

靈魂,大地的異鄉者,它本身在漫遊,找不到居所。這是海德格哲學裡具有心理學的根本部份:靈魂在尋找大地。海德格以大地存有者的觀點來談靈魂,而不是人死後出現的脫離身體的靈魂。沒有身體的靈魂是世界之物,是語言給出的,海德格不相信這樣的靈魂,因為沒有身體之物永遠是世界之物,不在大地的生活裡。海德格的大地是在肉體,人在大地生活裡生生滅滅是有時間性的,但不意味著大地的生活一定要進入文化的世界。我們沒辦法去說大地的存有,人的站立、理解就是存在自身。大地的存有之所以難瞭解,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在文化的世界裡。我們活著很少呼喚我們的死亡,因為死亡在大地的存在之中。這就是為什麼海德格談靈魂,談必死之人。人從生朝向死亡已經不是概念上的東西,宗教家看破生死是為了回到大地去生存,我們用太多的語詞來描述它,什麼大自在啊,覺悟啊,其實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大地的生活。大地存在的知道不必用語言去想去講就已經在,存在即知道,兩者同時並存;但語言給出的世界不一樣,世界的給出基本上最初是「我不知道」,然後才有知道。大地和世界是並置的雙重狀態。血肉之軀一開始就用靈魂的方式在大地裡生存。卡夫卡的小說就是在說明,人一直無法規避文化的生活。海德格不斷地說必死之人,是在提醒我們大地的活是必死的存在。

電影「誘僧」的最後一幕,老和尚一杖劈死作愛中的女人,道:吃飯就是吃飯,睡覺就是睡覺,死了就是死了。好像準備為大地存有發出聲響,但仍是隔了一層,仍舊是語言給出的狀態,想接近卻依舊看不破。因為語言永遠是簡單的、輕易的就丟在那裡。我們常以為指向語言,就能力透紙背得到實在,不不不,語言就是語言,不要嘗試把語言偷渡到大地經驗裡。

偷渡,用科學的話語來說就是「再現主義」(representa-tion),意味著好像大地生活才是真實的存在 (reality),而語言是把這個實在再現。但是語言本身是「當作是」(as) 的結構,「當作是」不意味著當作某種實在的是,語言從不「再現」(represent) 或代表任何事物,語言給出世界。語言本身當然可以欺世;我們看科幻電影或小說,明明知道裡面的情節不是實存的,我們一樣心驚膽跳,看得津津有味。語言本身現出自身。這話有兩個意思:一是語言自身的現身,語言本身就是世界自身,中間不需要任何的介質;一是語言給出世界,就像禮物一樣現出來。那有人說話好聽,有人說話難聽,是不是語言不一樣呢?如果硬要說它們不一樣,就像在沙灘上找兩顆沙子,比較它們哪裡不同。所有的不一樣都是被語言建構出來的。

2.
在獲得語言表達前,人其實是沈默的,人在沈默中用眼睛看著,和他人互動。這不意味著語言給了人所有的存在,而是語言給了人的世界,亦即 to be human。詮釋心理學成為人的心理學基本上是以世界的給出為主,但海德格說等一等,在世界給出之前,人有一個大地的存在。人無法指認這去括弧之後的存在,無法指認去括弧後的四大,因為人的活著就直接依靠著它。在這個情況下,靈魂是尚未到達,也就是去除文化的生活,如同坐在沒有燈的處所,一片黑暗,聽得到自然的聲響,但是看不到世界之物,這個時候人突然發現了沈默,突然發現那依靠不再是世界的依靠。我們必須把燈點亮,才開始指認世界之物,才有世界的依靠。當人不在文化生活裡,一切俱滅,人就在寂靜、靜默當中。而沒有括弧的天地神人在加了括弧後就過渡到世界、進入世界。

當我們在講「過渡」的時候預設了一個危險狀態,這也是海德格一直沒有搞清楚,甚至有時弄錯的地方:「經驗過渡到語言」。整個社會語意學的發展就是從「經驗過渡到語言」出發,它的基本觀點是:經驗必須被語言捕捉才能出現,成為世界上存在之物,如此語言不過是一張網;有些經驗找到語言,有些則成為語言大網的遺珠。所以很多經驗就變得不可說,直到它找到語言。依社會語意學的角度,廣泛的生命經驗總是不斷在語言的翻譯間找到對照、參照點,一旦經驗找到對照參照點,就終於被照亮,得以現身而為物。這也是早期海德格哲學中出現的想法。但是我說 No!這當中一個很大的轉折是:大地的存在、經驗和語言給出的世界之間不是翻譯的關係,也不是經驗被語言過渡而得到經驗本身被說,而是經驗和語言根本是自主性的並置;並置不是分隔,而是雙重的,人在大地和語言之間穿梭。也就是說,二者不是從一個過渡到一個、一個化約到一個,或是用一個去說明另一個,而是經驗和語言本身都有自主性 (autonomy),語言給出的物以物自身的方式存在世界,而人在大地的存有也是用自己的自主性存在那裡,如此才開顯出人有默會的可能。所有的默會就是存有。在海德格的存有的「四大」裡,基本上只要是存有本身就是默會,它本身就有自主性,不必在語言裡得到理解,在語言給出的世界裡這叫做給出了思考。

思考等於語言,沒問題,但是在某些情況下,語言也預視了自我,因為自我是在世界裡。這話怎麼說呢?如果我們注意人的說話,會發現當人在面對說這件事時,即使他說明的是客觀的事物,也必須設立一個立場來說它,並辛辛苦苦的維持他的版本和立場。而「說」本身就在世界裡給出了對立面,這個對立面不是來自某個不同「立場」的人,而是語言結構本身就給了對立面,這是語言本身的特性。話一說出來就已經是在世界裡,語言本身的對立關係、雙極性(如語言的相反語的雙極)就給出版本的對立面。我們以為小時候就學會相反詞、相似詞是自己的智慧,其實我們不過是語言的奴隸。人一說話就給了一個界線 (boundary),「說」本身就是劃分,就是區隔,本身就給了內部一致性 (coherence)。在學校學做作文的時候,老師常會說這篇作文寫得散漫,沒有主旨,其實所有的散漫、主旨,根本上都是在語言當中,它所有的知識條件都在世界之中,不在大地存有裡頭。人一開始說話就在世界的版本裡辛苦的維持他的說,在他苦心維持他的說的時候,不需要預設某人對他的說產生對立,對立來自語言內部結構本身,比方說「他是一個好孩子」這句話,就為好孩子、壞孩子做出區隔;像這樣在世界中取出物,並不影響我們在大地的生活,不影響我們的生老病死、在黑暗中的行走和默會,而默會就是存有自身。人在事情裡說話,一個小小的說話都是是語言給出的自我,因此「自我」一下子就在世界裡給出。海德格不談自我,只談靈魂。靈魂是存在的一種方式,人在黑暗中漫遊,生生滅滅,給不出目標,也沒有道路。一旦進入世界,人便被拯救,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必永遠待在黑暗深淵裡,語言成為人的救世主。這個海德格哲學的根本性發展:人在沈默中有了「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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