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想望 沒有辦法解釋一個沒有創意的飽學之士和一個充滿創意的水泥匠同時存在的事實。也就是說,如果魔島理論足以說明一個人的創意潛能的話,一定還有一些因素決定它冒不冒出海面。----詹宏志
2004年春天,我在飛往紐約學夢途中開始構思這篇文章,後來得到花蓮文學獎第二名,後來花蓮的朋友開始叫我「找阿寶的」,還調侃我:「怎麼找啊?」後來教育部顧問室願意贊助我作一個創意實驗,後來我就以〈四季找阿寶〉為名在花蓮開始了自己的「夢與創造力」工作坊。
找阿寶
我是台北人。每個禮拜一早上在慈濟教書,下午在花蓮街頭找阿寶。
第一次聽人提起阿寶,是在建國路狹窄巷弄的「時光」裡。我喜歡春日午後木造老屋的氣味,抱著一疊舊書走過來的書店主人宛霖告訴我:「阿寶最近用實心木板和空心磚做了一組長桌,也有這種樸素厚實的時間感。」我追問阿寶是誰啊,她眨眨眼,給了我一組兩個字的線索——「璞石」。
傳說中的阿寶在「璞石」樓上有間工作室。我在樓下吃飯,選了一個緊鄰大窗的座位,視線在牆上的畫和窗外的樹之間游移不決。朋友說:「這些都是阿寶的作品。」我驚訝地看著他,「連樹也是?」朋友大笑,「當然不,那是花蓮的作品。」櫃臺上落著一疊以阿寶的工作室為背景的明信片,左邊是一幅藍底明亮的抽象畫,名字叫做〈騎士和他的寶馬〉,右邊木頭矮櫃上凌亂堆著畫筆和壓克力顏料,但是畫面裡沒有人,只有一句話:「放下手邊工作的唯一理由——喝杯咖啡去!」上樓敲門,阿寶不在。朋友聳聳肩,說阿寶大概是去喝咖啡了吧。
今年年初,我認識一個長髮女生,她是一家素食火鍋店的老闆娘,也是個畫家。她用性格單純的蠟筆畫圖,但圖畫的質地卻像油畫那般幽微、細膩、飽滿、深沈。她說,三十來歲的某天突然想畫畫了,就把女兒暫時托給先生照顧,隻身去到林田山,跟工作站要了一間木屋,花了九個月的時間琢磨蠟筆的祕密。「剛去的時候沒有錢,也不認識什麼人,沒想到後來交了一堆原住民朋友,每天輪流請我吃飯喝酒,一點也不寂寞,」她說完大笑,眼裡有一抹懂得人生但依舊清澈的藍,就像用蠟筆畫出來的海洋那樣。我看著呆了,問她:「妳是不是阿寶?」她不理我,自顧自說:「下次帶妳去看星星。」
後來,我去文琴的店剪頭髮。她的店在中山路和中央路的交口,外頭沒有招牌,裡面沒有擺設,但她有七把好剪刀。動刀以前,她用溫水把我的頭髮噴濕,手指溫柔地滑過我的額頭和兩側的太陽穴,我知道這是一個可以放心的人。我告訴她:「我住台北,定期來花蓮,教書,愛玩,不喜歡約束。」然後往後一靠,把我的頭完全交付給她。四十五分鐘過去,我戴起眼鏡,發現她幫我剪了一個跟我的個性像極了的髮型,又短又傻,我喜歡她一點也不為我留餘地,開心地問她,「妳是阿寶嗎?」她大笑,說:「天啊,妳到現在還沒找到阿寶啊?」
文琴說她認識阿寶。這個阿寶大學時代迷上登山,畢業後做過太魯閣國家公園的解說員,走過大半個地球,最近回到花蓮,向原住民租了一塊七分地,從頭開始學剪枝、施肥、打藥、搬運。這些經歷變成一本書,阿寶在書裡寫道:「一向覺得,一生中要有一段日子,流汗低頭向土地索食,生命的過程才算完整。」我問文琴,「阿寶會畫圖做桌子嗎?」她說:「好像不會。」儘管故事迷人,這個阿寶不是我要找的那個阿寶。
我在朋友家翻出一張阿寶的名片,上面有隻怪鳥拉著一把怪琴,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露出自得其樂的稚氣,朋友說:「阿寶很可愛,會搞笑,像個小孩。」朋友有個九歲大的小男孩,在花蓮出生,住過溫哥華,常常去台北,我問他:「喂,你長大以後要當阿寶嗎?」他說:「才不要呢,我就是我,長大以後也一樣。」然後他定定地看著我,「那妳呢?」我說:「不知道,我打算繼續找阿寶,過一陣子還找不到,就搬來花蓮自己當阿寶好了。」
建議玩法to:設法騰出一個假期,到花蓮來找阿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