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太平洋 2005.2.23
今天,我終於看見了月光太平洋。早在第一次流浪東海岸,遇見金樽咖啡店的老闆,他就告訴我,他最愛的景色,就是月圓時萬里無雲的太平洋;月光灑在海面上,暖暖地拍打著。
今天是元宵節。我吃飽飯走出去的時候,發現月圓。一個學生的媽媽來了,喝醉酒,來宿舍找她的女兒吵架,說她心裡的苦楚,說著說著,媽媽哭了,孩子也哭了。老媽示意我將她們倆暫時分開,於是我帶著學生,告訴她:「走,我們去海邊看月亮。」
一路靜默,學生還是小聲地哭著。我們來到堤岸上,一起看月光太平洋。真美,月兒懸在海平面上空須稍稍仰頭的位置,安靜地發著亮;真靜,夜空下只有海浪的聲音。我開始說故事,說我跟我爸爸二十年來精采的故事。說我以前多麼討厭被我爸爸誤解,被他碎碎唸,討厭不被信任的感覺。
這樣的反彈情緒,一直到去年,我去短期出家,法師要我們寫封信給最想寫信給他的人,把歉疚和感恩寫下。我寫信給我的爸媽,才寫第一個字我就掉淚了。當時坐在我對面的常恩菩薩,是我台大動物系的好友,他比我哭得還厲害。聽說,大四那年他留的那頭長髮,就是為了給她罹癌的媽媽做成假髮。
我在信中寫著無限的抱歉。確實,我是知道的,家中被賦予最多關照的一直是我,然而最讓爸媽擔心的也是我。連短期出家也是在爸爸的反對下跑來的。我告訴我的爸媽,我在這裡學到什麼,我還很幸運地被選為迎接以及供奉師父的人。我很歡喜,也很感恩。感恩父母生下了我,讓我可以平安成長至今。如果今天我還能讓人感到溫暖與信任,那完全是我爸媽的功勞。更感恩他們讓我在今生有幸聽聞佛法,有機會在佛前發下弘願。
我在成功嶺的時候,接到父親的家書,拆開信封,我一字字慢慢地讀。忽然發現,原來過去認為庸俗的爸爸,也寫得一手好文章。看爸爸端正灑逸的字跡,我想起小時候,是爸爸坐在我身後,一筆一劃地教我寫會一個個的字,漂亮又工整。
我告訴我的學生,父母都是這樣的。他們對我們付出那麼多,一定會有期待;要無所求的付出,太難太難了。學生的媽媽早就與丈夫離婚,一個人扶養三個孩子,含辛茹苦,每天工作十小時就為了扛起孩子。她真的很辛苦,心裡有很多的酸楚。
孩子,我知道媽媽剛剛罵妳的很多都是誤解,妳並不是這樣的。她也喝醉了,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下次,忍一忍,告訴自己,媽媽說的並不正確,只要妳知道妳自己是如何,就好。我知道,其實妳也知道媽媽很辛苦,否則妳不會哭;如果妳真的不在乎媽媽,妳不會哭的。我們要改變媽媽太難了,就改變我們自己吧!下一次媽媽又念妳,多想想,想想媽媽為什麼會這樣,妳就能多體諒她。
孩子不哭了,我也把故事說完了。月光下,我唱了王宏恩的「月光」送給她,作為給她信心的力量泉源。希望,月光的力量會傳遞給孩子,只要在夜晚仰頭的霎那,就可以捧住月光灑下的撫慰。
把孩子帶了回去,老媽也把孩子的媽安慰完畢。接下來就是她們兩個獨處的時光了。
我一個人走向有著月圓的操場,赤著腳在草地上走,唱著歌。選了一個角落,躺下來接近草地,享受晚風、月亮、星兒以及海潮聲。遠遠地,我看到在宿舍門口,孩子和孩子的媽擁抱在一起,在那樣圓滿的月亮底下。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