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3/07-2025/01/16 沈志中【拉岡學派精神分析】系列講座*zoom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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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鴉與夢境》

Therapeutic Consultations in Child Psychiatry
 
作者:Donald W. Winnicott
譯者:廖婉如
書系:Psychotherapy 021
定價:520 元
頁數:464 頁
出版日期:2007 年 12 月 14 日
ISBN:9789866782183
 
特別推薦:王浩威/策劃、導讀 宋維村、陳映雪、林玉華、洪素珍、陳質采、趙家琛/共同推薦 華人心理治療研究發展基金會/共同出版
 
個案一:埃羅,九歲九個月大

拉斯坦麗娜醫院 又名兒童城堡,是一家位於芬蘭庫歐皮歐(Kuopio)的兒童醫院。某次我至該院訪問,受邀對一群醫務人員講解個案。這團體由各類專業人士所組成,包括醫生、護理長、幾名護士、心理師、社工師,還有幾位來賓;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用他們熟悉的個案來談,似乎比用我的個案談來得好。基於這樣的考量,我從矯正外科病房挑了一個男孩,在沒什麼迫切問題需兒童精神科醫師介入的情況下,與他進行晤談。

我得知這孩子隱約表現出某些症狀,像是把東西搞得一團亂、頭痛、肚子痛等,不過他入院的原因是併指症,這個先天性畸形讓他自出生就一直受到關注。他在矯正外科很出名,人緣很好。這次的晤談結果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埃羅只會說芬蘭話,而我根本聽不懂。我們請來奧希凱寧小姐當翻譯,她對這個個案有一些了解,而且還是負責跟個案母親聯繫的社工師。奧希凱寧小姐的口譯非常稱職,我和埃羅很快就忘了她的存在,可以說她完全沒影響到晤談的進行。其實,我們說的話不多,所以她的參與很有限。我、埃羅、奧希凱寧小姐三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坐著,桌上已擺好兩枝鉛筆和幾張攤開的紙。我們隨即進行塗鴉遊戲,我做了簡短說明。

我說:「我會閉著眼睛在紙上隨意這樣畫,然後你接手把它畫完,接著輪到你,你一樣在紙上隨意畫,然後換我把它完成。」

圖一:我隨意塗鴉,結果畫出一個不規則的圓。他馬上說:「是鴨子的腳。」

他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我旋即意會到他想和我溝通他本身的缺陷。但我暫且不動聲色,想先試探一下,於是我畫下:

圖二:有長蹼的鴨腳。

我想確認一下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

這時他自己另外畫了個圖,畫出了:

圖三:他自己版本的有蹼鴨腳。

於是我很確定我們想的都是有蹼的腳,我可以靜待這態勢演變成關乎他缺陷的溝通。

圖四:輪到我起頭塗鴉,他隨之把它畫成在湖裡游泳的鴨子。

我覺得埃羅此時向我傳達了關於鴨子、游泳、湖泊的正面感覺。順道一提,芬蘭境內有很多島嶼和湖泊,芬蘭的孩子都有游泳、划船、釣魚的經驗。

圖五:輪到他起頭塗鴉,他畫了一支號角。

我們脫離了鴨子的主題,開始談到音樂,以及他的哥哥怎麼吹短號。他說:「我會彈一點點鋼琴。」不過,以他的缺陷來看,我只能假定他的意思是,他可以用畸形的手指彈出一段旋律。他說他喜歡音樂,很希望可以吹笛子。

這時,我首度說出我對圖畫內容的想法。我看得出埃羅是個健康、快樂且幽默的男孩,我依據這個事實跟他說,鴨子吹笛子會很吃力哦,他被逗得很開心。

你可以看出來,我沒有進一步點破,說他藉鴨子來呈現他的缺陷。這樣做太魯莽,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也不可能有心藉鴨子來呈現自己的缺陷。事實上,我認為,他還沒辦法承認自己有併指症,也沒辦法應付這回事。

圖六:我隨意塗鴉,他隨即把它變成一隻狗。

他很滿意自己畫了一隻狗,從圖中可以看出,我的塗鴉確有幾分樣態可以發展成他所畫的狗。這一點可以拿來說明自我支持(ego support),你會發現,自我支持在必要時也會變得過於積極而活躍。

圖七:我把他的塗鴉變成一個問號。這顯然不是他心裡想的,他說:「這本來是頭髮耶!」

大家都會認同我本來就不應知道他心裡想的是頭髮,事情理應如此。如果他以為我有魔力可以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會感到不安。

圖八:我把他的塗鴉變成樣子頗為古怪的天鵝。

我想,我隱約有意延續鴨子的主題,不過當時我倆玩得正起勁,而且我也不記得自己當時有這樣的念頭。

這時,我們可以自在地聊一些事,我問:「你會游泳嗎?」從他回答「會啊」的樣子,可以看出他很喜歡游泳。

圖九:我的塗鴉,他說是一只鞋子。他說不必再多加上什麼。

圖十:我的塗鴉,現在看來,這形狀是刻意畫出來的,以便誘使他把它變成一隻手。

實在很難說這樣做對不對,不過我當時就是想這麼做。

埃羅添上一條線,把它變成一朵花,他當時說:「如果我畫上這個,這樣畫一條線,它就是一朵花了。」

現在看著這張圖,我看出他不情願正視他自己的手。我當然沒說什麼,我很高興自己什麼也沒說,因為不管我那一刻說了什麼,都會把現在出現的驚喜搞砸。

圖十一:他的塗鴉,比較像是故意畫的,雖說他動作很快。可能是受到我上一幅塗鴉(圖十)的影響。這幅塗鴉看起來像畸形的手。這是關鍵的一刻,因為當我問他他心裡想什麼時,他說:「它自己跑出來的。」他自己也很意外。

我們可以說,他現在比較願意正視自己的手了。先前他把原可畫成手的圖十畫成花,現在這算是他對前項否認的回應。在此我們暫緩塗鴉,我很篤定我們溝通到重點了。

我請他說說他的夢,他說:「我都閉著眼睛睡覺,所以我什麼也看不見。」半晌之後他說:「我大都做好夢,好久沒做噩夢了。」我覺得夢的主題可以先告個段落,然後我等著。

圖十二:他這時畫了這個圖,然後我跟他說:「這好像你的左手呢,是不是?」

事實上,這個圖開口的角度幾乎就是他左手兩根突出手指開口的翻版,而他的手當然就擺在桌上,離這個圖三、四吋的地方壓著畫紙。
他說:「哦,對呀,有一點像。」

所以他現在可以客觀地看待他的手了,但我不確定他以前是否曾客觀地跟別人談過他手的狀況。他告訴我,他開過很多次刀,而且還要開好幾次。他說他的腳也一樣,我恍然大悟,他把我的塗鴉(圖九)看成鞋是其來有自。

他說:「我現在只有四個腳趾頭,本來有六個。」

我這時說:「就跟鴨子很像,對不對?」

大約此時,我開始覺得他可能想跟我聊併指症手術的事。事實上,手術醫生曾經說過,他覺得埃羅「簡直太乖了」,雖然我當時並不知此事。

這時,我腦中有個想法逐漸成形,也許已經從我的話裡透露出來:

「醫生要把你出生時的樣子改變一下。」

他說他希望自己會吹笛子,然後他告訴我即將進行的手術。

看著他擺在我眼前桌上的手,我實在很清楚,他想吹笛子根本是異想天開。

因為一時沒感到有什麼特別的,於是我問他:「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跟孩子常有的反應一樣,他一開始是說:「我不知道,」然後接著說:「我想跟爹地一樣,當蓋房子的人。」他提到的另一個想法是,他想當在學校教美勞的人。

我發覺我們正繞著不可能的事打轉:他想要做的事正好就是他的情形不允許他去做的事。

我問他,他有沒有為動手術發過脾氣,他很快接口道:「我沒生氣過。」接著說:「是我自己要的,我自己想開刀的,分開的兩根手指做起事來,比連在一起的四根手指好多了。」

我覺得,他此刻非但願意正視他的手,而且還願意看著他的缺陷,大方說出他的問題。我想,就這一點,他是(無心地)伸出了手,和我此刻提供給他的專業協助搭上線了。

圖十三:這時我們回到塗鴉遊戲,他把我的塗鴉變成一把劍柄,隨後他畫出這個:

圖十四:他有意畫的,說是一條鰻魚。回頭看來,他此處畫的倒像是上一幅劍柄的刀身。當時正是芬蘭盛產鰻魚的季節,於是我順著他的心思逗他說:「我們要不要把牠放回湖裡,還是把牠煮來吃?」他很快接口道:「我們要把牠放回湖裡去游泳,因為牠還那麼小。」

眼下,他是把那條鰻魚看成自己了,我確信,他藉鰻魚來表達自己的原初狀態,也就是他幻想中出生前的模樣,這和我腦海裡已然成形的想法不謀而合。

因此我跟他說:「如果我們把你想成小小的,你會想要在湖裡游泳,或者像鴨子一樣在湖面划水。你說你喜歡自己有蹼的手和腳,而且你希望大家愛你天生的模樣。你長大了,你開始想學彈鋼琴,吹笛子,還有做美勞,所以你答應開刀,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大家愛現在的你,也愛剛出生時本來的你。」

他說:「媽媽的手和腳也和我一樣。」似乎想用這句話來回應我。其實,他母親的狀況我並不知情。換句話說,他在應付自己的殘缺之餘,還要應付他母親的殘缺。

圖十五:我畫了個複雜的塗鴉,他很快把它看成檯燈和燈罩。他媽媽剛在家裡添置了和這個塗鴉很像的大燈罩。所以說,他心裡還掛念著媽媽。我提出各種點子,把這塗鴉看成別樣東西,以測試他的反應,但他一概不採納。

圖十六:這時他拿起一張紙,刻意作畫。他畫的根本就是他按壓著畫紙的畸形左手。他驚呼道:「它又來了!」

約略這時,趁著離題片刻可以稍微緩解緊繃氣氛,我們聊起他的家庭和居家生活。他說到家裡好的一面,以及爸爸在家中的地位,並明確傳達給我一則訊息:家裡老是擔心會不會有小寶寶要報到。

言談之中,我問他是不是個開心小子,他答得很籠統:「不開心的話,你自己會知道。」

我們再度回到塗鴉遊戲。

圖十七:這幅原是他的塗鴉,我接手把它畫成穿上鞋子的腳。

值得注意的是,畫這張塗鴉的時候,他學我拿筆的方式,把筆握得近乎呈水平,以便畫出粗細不同的線條,畫起來比較有趣。我想,我當時把它畫成鞋子,是因為我不想在這麼接近晤談尾聲時冒險,以免橫生枝節引出新的主題。

圖十八:最後一次塗鴉由我起頭,我故意畫得很複雜,是閉著眼睛畫的。我向他挑戰:「我敢打賭,你沒辦法從這圖變出花樣來。」他把圖轉了轉,很快看出他想畫的東西,添上眼睛和有蹼的腳之後說:「是鴨子。」

我們要結束談話了,所以他重申對自己的愛,這表示他感覺到自己是被愛著的。不過,他想強調的是,他需要以天生的模樣被愛,也就是說,希望大家愛進行矯正手術及一連串修復手續之前的他。

圖十九:最後,他應我的要求在圖十八的背面寫下他的名字和年齡(這裡沒有顯示出來)。


與母親晤談
我沒有料到埃羅的媽媽會想跟我會面。她當時也在醫院裡,知道自己的兒子正接受晤談,所以晤談結束後她想和我見面。我不知道為何有此必要,不過,我想她的確有權了解一下,這位和她兒子談了一個鐘頭的英國訪客是何方人物。會談再次請來奧希凱寧小姐幫忙口譯,阿西凱寧小姐其實以社工師的身分見過這位母親好幾次(奧希凱寧小姐事實上是心理師,不過醫院人手不足,各種職務間的劃分不是很明確)。我和埃羅的母親很快便忘了口譯人員的存在。我不記得翻譯的情形,感覺上像是我和埃羅的母親直接交談一樣。

我和埃羅母親的談話毋須在此詳述。在將近一小時的交談裡,大半時間她只是重述她對社工師講過的事而已。其間有個狀況來得非常突然,使案例的整個情勢豁然開朗,並驗證了我先前與埃羅晤談時腦裡形成的想法。這位母親突地哭了出來,顯然很激動。她像卸下心頭重擔似地向我吐露一件事,她說這件事她從沒跟社工師提過,我想,她大概也沒真的清楚想過或說出來過。

總之,她說:「我知道每個人對性都有罪惡感。不過我的感受不一樣,我這輩子在性愛方面很自在,婚姻的性生活帶給我很大的滿足。性愛不會讓我有罪惡感,我反倒擔心自己手指、腳趾的狀況會遺傳給孩子,這麼一來,我就是遭到懲罰。打從結婚以來,每次懷孕都讓我愈來愈焦慮,害怕即將出生的孩子會遺傳到我的缺陷。我知道由於這種缺陷,我不應該生小孩。每回生出正常的孩子,我就大大鬆了一口氣。不過,生下埃羅,我根本輕鬆不起來,埃羅的手指和腳趾長得和我的一樣,我覺得自己受到處罰。看到他我心裡就恨,所以根本不想看到他。有好一會兒(也許只有二十分鐘或更久一點),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多看他一眼,非把他送走不可。後來我想到,可以透過矯正手術一步步把他的手指、腳趾修復過來。我馬上下定決心要把埃羅的手指、腳趾矯正過來,儘管這件事看似不太可能,不過,從我打定主意開始,我覺得我對埃羅的愛回來了,我想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他。所以,從這角度看,對埃羅來說也算是樁好事。不過,我執意要埃羅動矯正手術的想法從未動搖過。」

說出這席一直游移在她意識邊緣,但卻從沒機會或沒勇氣說出口的話之後,她似乎有所轉變。我隨即發現,她說的和埃羅之前透過治療諮詢告訴我的,是同一回事。埃羅得到母親對他特殊的愛,但他要爲此付出代價,那就是下決心動刀,其決心也的確受到矯正外科醫生注意,院方的醫療人員都很納悶,這對母子怎麼能夠這麼執著於動刀,而相對之下,其他父母和孩子卻得要院方苦口婆心地勸說,才願意接受這必要的手術。

我們可以說,我和埃羅母子的會談帶來些許的成果。這次會談也附帶提供我一份清晰的教材,以院方熟悉的孩子為例,對等候我的醫療團隊說明我的工作。更重要的是,這次會談之後,他們告訴我,埃羅母子對於矯正埃羅的手指、腳趾這事,態度轉為比較實際,較能輕鬆、坦然地接受併指症的不便和限制,態度上的轉變也紓解了精神上的壓力。有意思的是,埃羅並沒有忘記這次的晤談。這不是說他記得我的模樣,或他可以侃侃而談與我會面的情形以及那些塗鴉畫作,而是他經由奧希凱寧小姐的雙向翻譯,持續和我通信聯絡。他寄了他和小狗合影以及和朋友在湖上釣魚的照片給我。這次晤談至今已經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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