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其萬醫師的心靈饗宴》

二十二年前剛回國時，最大的感觸是，七、八○年代以後，台灣經濟起飛，台灣的醫院在硬體設備與醫療技術方面的進步已與先進國家並駕齊驅，但是在醫療的執行過程、人文關懷方面卻仍有相當大的落差。最明顯的是，病醫之間關係不對等，醫師為病人做處置時，很少向病人解釋他為何做此決定，也不邀請病人參與。往往病人多問一句還要被醫師教訓一頓。醫療機構的經營管理階層總認為病人有求於醫師，而很少為病人設想。病人往往須半夜排隊掛號，門診掛高量的病人數，來呈現醫院的崇高的地位及醫師的名氣。病人量多就一次排多位病人在診間，忽視病人的隱私權，對於女性病人更是缺乏基本的尊重。這種種的觀察，讓我深深地覺得，台灣的醫療須要大幅度觀念的革新，因而不斷地思索要如何來推動以病人為中心的醫療觀念。就在那時候，有一回前台大醫學院院長李鎮源所組織的醫界聯盟，主辦了一次醫學教育的研討會，邀請了國內、外校友參加，我在那次討論台灣醫界的「紅包」問題時與賴其萬教授（他低我五屆，所以以前並不認識）結識，發現兩人觀念相同而留下深刻的印象。其後，他有次投稿台灣報紙，描述他初到美國的第一個震憾教育就是經驗到完全不同的病醫關係，他描述他的神經內科主任在教學迴診時，自己貼心地先去覆蓋病人的私處，以免病人在接受檢查時，出現走光的情況。那是他在台灣的學醫過程中，從來沒有看過的專業表現。他的故事讓我想起我自己在一九六五年剛到美國受訓時，目睹一位與我同齡的小兒科住院醫師與一位小朋友互動的情景，我看到他非常用心地把自己拉到小朋友的高度與他平等對話。說服而非強制小朋友接受打針，那個情景對我而言，可是個當頭棒喝！所以，賴教授的震撼引起我很強的共鳴。因為感觸很深，我就打了越洋電話找賴教授，請他慎重考慮回國參與台灣醫學教育改革的工作。
結果，幾年後，他被慈濟醫學院邀請回來擔任醫學院院長，我們終於有較多的接觸而有更進一步的認識。經過數年的互動，我們兩人都深深地體悟到醫學教育是我們餘生最想投入的工作。為了更專注於這個使命，賴教授於二○○一年被聘為嚴長壽總裁及其他有心人士所推動成立的黃達夫醫學教育促進基金會的講座教授，賴教授除了積極參與國際醫學教育的研討會，不斷地吸取最新醫學教育的觀念與教學方法外，他更用心規畫各種工作坊與國內有心的醫學教育者切磋硺磨，致力於醫學教育的改進。除此之外，基金會也定期翻譯、出版與醫學人文相關的好書，贈送各醫學院師生，期能經由書中的典範產生導引與啟發的作用。為了個人自我的成長以及出版的工作，賴教授與我經常互相推薦及分享好書。
賴教授是一位感性十足的人，他非常容易被感動而有很強的衝動要與別人分享。每讀完一本書，他就有那股衝動要即刻寫讀後感想而經常寫到半夜，第二天清晨參加醫院七點半的晨會時，難免因精神不繼而打起瞌睡。出過幾次醜後，每當前夜沒睡夠時，他乾脆晨會一開始就先跟坐在他旁邊的同事打好招呼，一聽到他打鼾聲，就趕快將他搖醒。
這回出版社送來此書的稿子邀我寫序時，我發現這是一本內容極為豐富的讀書報告。其中介紹了四十五本與醫學有關的書籍。這些讀後感非常完整地表達了每一本書的精神，而且深入淺出，引人入勝，又能抓住其真髓。其中最特殊的是第一本《談行醫之道》（On Doctoring）。這本書集結了多位作者（八十一位！）的文字，它的多元性是很難在短短幾頁的書評裡做完整的介紹，但，賴教授卻能掌握各篇的重點，讓人很快地領會到這本書的精華。在另一本書《爸爸教我的人生功課》（Memory Lessons: A Doctor’s Story）中，作者以一位醫師，同時也是兒子的身分回顧他照顧逐漸老去的父親的心情，引發賴教授在書中分享他自己照顧父親時，心裡的很多感受。讓讀者看到賴教授本人和作者溫諾克醫師（Dr. Gerald Winakur）惺惺相惜的一面。
賴教授最令人佩服的地方是他深具人文關懷，而這個特點激發他廣泛閱讀的熱情和與人共享的強烈動機，這本書除了代表他閱讀的寬度與深度，更顯現他喜歡與人分享、諄諄善誘的教育家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