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8/03- 08/24 張凱理【存在心理治療】四週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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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 《佛教與心理治療藝術》 《高山寺的夢僧:明惠法師的夢境探索之旅》

《源氏物語與日本人:女性覺醒的故事》

源氏物語シ日本人-紫с⑦Фь
 
作者:河合隼雄
譯者:林暉鈞
書系:Master 059
定價:400 元
頁數:296 頁
出版日期:2018 年 06 月 20 日
ISBN:9789863571247
 
特別推薦:王浩威(精神科醫師、作家)、呂旭亞(諮商心理師、榮格分析師)、林水福(南台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教授)、鄧惠文(榮格分析師、精神科醫師)
 
第一章 人為什麼會想要「說故事」?

1  玉虫色的光源氏

我閱讀《源氏物語》時首先感受到的,是通常被視為主人翁的光源氏這位男性,無法給我具有真實生命的印象。他實在是個奇妙的存在。在看過其他相關研究、和其他人討論之後,我發現,有些人覺得光源氏是「理想的男性」;也有些人被他激怒,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總之,他散發著「玉虫色的光芒」。

像「便利屋」一樣的存在

光源氏的樣貌,很難一語道盡。因此,讀者對他的情感也複雜多樣。對談的時候,我從瀨戶內寂聽那兒聽到,谷崎潤一郎十分討厭源氏,曾經說他是「專騙女人的混蛋」。相反地,円地文子則認為「男人要是沒有色心,就沒有魅力」,非常喜歡源氏。將《源氏物語》翻譯成現代日文的兩位作家,表現出如此完全相反的情感反應,實在是饒富趣味。

說到相反的形象,美國的日本文學研究者艾琳.賈登,在和我對談的時候表示:「作者(紫式部)對於年輕時期的光源氏,特別是他十七、十八歲的時候,可是充滿讚美呢。經常說『這是個優秀的人』。我倒是覺得這個人『非常差勁』。」也就是說,光源氏既優秀,又差勁。

故事中的源氏的確很「優秀」。不論容貌、地位、品味、財產,可以說任何方面都是頂尖的。書裡面隨處描述他的書、畫、音樂是如何傑出,學識又是如何淵博。這應該可以稱為「理想的男性」吧。

那麼,他又為什麼「差勁」呢?主要是因為他和女性的關係。就像谷崎潤一郎所說的,他是個「專騙女人的混蛋」。現在回想起來,筆者年輕的時候,也曾受到書商的廣告行銷用語「浪漫的愛情」吸引,而開始閱讀《源氏物語》,但是很快就感覺到一股嫌惡。

才開始閱讀不久,我就覺得懷疑。〈帚木〉、〈空蟬〉中所描述的,源氏對待女性的態度,有哪一點是「浪漫的」?不要說是西方浪漫小說所描寫的、對單一女性貫徹永遠的愛了;就算喜歡有夫之婦可以被容許,但源氏明知道空蟬逃開了他的求愛,眼前的人是軒端荻而不是空蟬,卻還是跟軒端荻發生了關係。

不僅如此,源氏和空蟬的弟弟小君,似乎也有同性的肉體關係。然後,當讀者正在想像源氏脫逃的空蟬,思慕之情到底有多強烈的時候,故事突然轉到〈夕顏〉去了。對於青年期的筆者來說,除了覺得愚蠢至極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感覺,甚至無法繼續讀下去。我感受不到光源氏散發任何光芒。

源氏對待已逝情人的女兒玉鬘的態度,也使很多人感到厭惡。前述的艾琳.賈登在對談的時候表示:「怎麼看,就是個猥褻的、四十多歲的男人,處心積慮要把可憐的、二十歲的女性弄到手」、「西方的讀者特別厭惡這個時期的源氏」。

的確,即使在喜歡《源氏物語》的美國人當中,討厭光源氏的人也是居多。而這些人似乎都喜歡紫之上。根據賈登的說法,美國的日本文學研究者海倫.麥卡勒(Helen McCullough)翻譯《源氏物語》的時候,只翻譯了紫之上的部分。

然而,真的要譴責光源氏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卻也教人遲疑。比方,以〈蓬生〉中所描寫的光源氏為例,在他謫居須磨期間,當他發現被他遺忘的末摘花住在荒蕪破敗的屋子時,不但寫歌贈她,還給予豐厚的援助。而且,兩年後他將末摘花接到二条東院居住,繼續和她來往。對花散里和明石君也是如此,最後安排她們住在六条院,終生保持關係。說到誠心待人,這是真的誠心待人。

當然,如果說一個男人和眾多女性發生關係,是胡作非為,他的確是如此。對於這點,也有人替他辯解,說那是因為當時是一夫多妻制。不過,這一類的爭辯似乎沒有太大意義。閱讀《源氏物語》的過程中,筆者感覺到,出現在源氏身邊的女性們,全部都是作者紫式部的分身。當她回顧自己的人生經驗、凝視內心時,發現了居住於自己內在世界、多樣多變的女性群像。有的女性是誠懇而堅忍的妻子,有的則柔媚多情,即使年華老去,仍然像飛蛾撲火般,投身男人的甜言蜜語。還有的女性燃燒著嫉妒的烈焰,即使死去,妒火仍無法熄滅。「這些,全部都是我」,她心裡想著。

為了描寫這多樣豐富的「世界」,她需要一位男性。只有透過與這位男性的關係,她才能描繪出她內在世界女性們栩栩如生的樣貌。內在世界的女性數量接近無限,但是,如果要她們全部屬於紫式部這一位女性,就必須在某種意義下,將她們聚集在一起。為此,必須有一位男性擔任她們所有人的對象。那就是光源氏。

紫式部不是以自己為中心,而是以光源氏為中心,這樣反而更加能描繪出自己的「世界」。

因為上述的理由,也就能理解,光源氏很難成為在一個尋常世界中,真實存在的男性形象。可以說,他是像「便利屋」一樣的存在。這是筆者的想法。面對夕顏、朧月夜,以及其他充滿魅力的女性們,他扮演了最適切的對應角色。在各自的情境中,他確實發揮了功能,但是以故事整體而言,幾乎不可能將他當做一個人格前後一致的人來看待。

瀨戶內寂聽在與我對談的時候所說的話,最能簡明扼要地指出這一點:「雖然說是《源氏物語》(源氏的故事),源氏本身的輪廓卻非常模糊。讀再多次,也無法浮現光源氏具體的形象。(中略)結果源氏這個角色,到頭來只是個關鍵性的配角。」

不過,當我反覆重讀這個故事,又覺得不能就這樣一概而論。常有人說,作品中的人物會違反作者的意圖而自由行動;光源氏有些舉動就給人這種感覺。光源氏超出、甚至是違反紫式部的意圖,擅自動了起來。這使得這部書比起「物語」來,更接近小說。

關於這一點我們之後再詳述。不過就因為這樣,光源氏的「光」像玉虫色那樣難以捉摸,無法單純地將它分色。說不定,這也是《源氏物語》富有魅力的原因之一吧。

是人?是神?

討厭光源氏的人,把他當做一個「人」,以現代的倫理觀來看待他。持這種看法的人之中,有人覺得他像唐璜(Don Juan)。但我覺得這個看法是錯的。唐璜是誕生在基督教文化圈的反英雄(antihero)。在信奉一神論的世界中,一夫一妻制受到尊崇,對於戀愛的觀念也是如此,認為那只能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而唐璜在這樣的世界裡,一個接一個、以花言巧語欺騙不同的女性。他是「惡」的體現者,最後自食惡果。然而,源氏並不是反英雄。話雖如此,他也不是西方故事中的英雄。他是個奇妙的存在。

如果硬要在西方世界中找出相應於光源氏的形象,最接近的,或許是宙斯。當然,宙斯是希臘神話中的神,不是基督教的故事。但眾所周知,歐洲文化源自希伯來文化與希臘文化的混合。比較宙斯與源氏,對於活在西方文明影響下的現代日本人來說,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根據《希臘羅馬事典》,宙斯名字的語源來自「天」、「白晝」、「光」,與光源氏的「光」相互呼應,這一點很有趣。宙斯和多得不可勝數的女神以及人類女性發生關係,也生下各式各樣的孩子。

這樣的故事背後的想法,或許是將宙斯視為眾多存在的根源。宙斯有一位名叫赫拉(Hera)的妻子。赫拉為自己正室的身分感到驕傲,但因為宙斯實在和太多女性有所牽扯,她經常因嫉妒而發狂。

宙斯以及他的愛人、孩子們因為赫拉的嫉妒而吃盡苦頭的故事,不勝枚舉。宙斯躲避妻子的監視、到處偷吃的樣子,以及被妻子追逼得走投無路的身影,彷彿光源氏故事的神話版。

舉例來說,宙斯畏懼赫拉的憤怒,將他愛人之一的伊俄(Io)變成一頭小母牛,但他的計謀隨即為赫拉所識破。赫拉向宙斯索取這頭小母牛,並且令百眼怪物阿耳戈斯(Argus)看守。但是,宙斯並沒有因此就放棄,他命令赫密士(Hermes)擊退阿耳戈斯。赫拉也不甘示弱,派了牛虻去折磨變成小母牛的伊俄。

逃避赫拉的伊俄四處流浪,徘徊在歐洲與亞洲各地,終於在埃及變回人類,與宙斯結合。赫拉仍然繼續迫害伊俄的子女,這裡就略過不談。不過,宙斯和赫拉虛虛實實的鬥爭,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這只是一個例子。雖然赫拉嫉妒心之強烈,非同小可,但即使苦不堪言,仍然到處拈花惹草的宙斯,也不是等閒之輩。話說回來,會有人因為讀到這樣的希臘神話,而討厭宙斯這個「好色之徒」嗎?應該不多吧。大多數人會因為那是「神」的世界,而感到認同。

名字冠著「光」的光源氏,總令人覺得和宙斯相似。宙斯為了提供這世界眾多存在的根源,和眾多女性發生關係、生下子女。源氏所扮演的角色也是如此,讓居住在紫式部內在世界的眾多女性,有了立足的根源。換句話說,宙斯與源氏,都是超越這個尋常世界層次的存在。

源氏涉入的不是紫式部的日常生活而已;他住在紫式部的深層世界。

紫式部描述源氏在書、畫、和歌、音樂方面,具有超越人類的才能。而且他最後成為準太上天皇一事,其實是作者巧妙的安排。紫式部想要清楚地表示,源氏不是普通的人類。

那麼,或許有人會問,為什麼不讓源氏成為天皇?因為成為天皇,代表著登上俗世的頂點,和尋常世界的牽扯太深了。因此,作者讓源氏具有與天子同格的地位,卻不讓他與俗世有太多的瓜葛。

話雖如此,先前我們也說過,源氏也會擅自行動,表現出充滿「人味」的一面。這一點非常有趣,不過容我們稍後再述。這裡我想指出的是,以日常層次的角度─特別是以現代人的感覺─來看待源氏,沒有太大意義。

「男人之眼」與「女人之眼」

雖然我說,不要用一般意義下的「主人翁」來看待光源氏,但也不是要把他純粹當成「便利屋」的角色,而是要以整體的角度來觀看這部物語,這樣我們便可以讀到紫式部這位女性自我主張的故事。而究竟是以什麼樣的立場、以什麼樣的閱讀方式,可以看到這一點?

從事心理治療的工作,使我不得不重視人們的主觀想法。比方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如果我告訴一位憎恨母親的人:「你的母親其實是位了不起而善良的人」,不論我再怎麼客觀地解釋說明,也沒有任何意義。

在判斷一個人憎恨其母親是對是錯、是善是惡之前,必須先慎重地接受這個人的主觀世界,否則我們一步也踏不出去。不過這並非指同意他的看法。一旦同意他的看法,只會兩個人一起陷入迷宮,找不到出口。保持敏銳的平衡感,不固執任何一方,這樣的態度才能讓我們看到之前看不到的、事物全體的樣貌。

將對象與自己分離、視之為客觀的對象,將它分解為眾多單一意義的要素,釐清各要素間的關係以掌握全體的結構──這是目前學術界中最占優勢的研究方法。近代自然科學成功地運用這樣的方法,獲得了偉大的成果。

因為自然科學的成效過於宏大,使得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的領域,也竭盡所能模仿這樣的方法。這個方法確實可以帶來成果,但也因此失落了一些東西。如何把握住這些失落的東西,就成為我們的課題。

於是,剛剛提到的心理治療的場合中所說的「觀看事物的方式」,就變得很重要。也就是說,我們不將對方視為客觀的對象,而是注重兩者之間(治療師與患者)主觀的關聯。比起要素的分解,我們試著以全體原本的樣貌,去理解、掌握全體。

過去,佛洛伊德曾經稱這樣的態度為「均勻懸浮的注意力」(evenly-suspended attention)。不是將焦點集中在某些事物上,而是讓注意力平等地漂游在所有的事物之上。這樣的方法乍看之下,好像是一種渙散的態度,但事實並非如此。

在〈前言〉中提到過,為了區辨觀看對象的兩種方法,我們暫且稱呼它們為「男人之眼」與「女人之眼」。或許有人會反對這樣的名稱, 所以我想先略做說明。
我在這裡對男女所做的區別,來自這樣的考量──從歷史上來看,大致上男性擅長分析的、客觀的觀點;而女性則擅長以主觀的角度觀看全體。特別是在近代的歐洲,客觀分析的傾向和男性的優勢地位結合,掌握強大的力量。社會性的場合,幾乎都由男性獨占;連思考與世界觀,也都處於男性優勢的狀態。因此,女性要進入這樣的世界,就必須具有「男人之眼」。現代歐美的女性,嘗試以「男人之眼」觀看世界,意外地發現這是可能的。不論男女,都可以同等地擁有「男人之眼」。女性解放的主張,就是以這樣的事實為立論基礎。

這樣的情況,更強化了普遍以「男人之眼」觀看事物的傾向。一直到最近,才有人開始主張,以「女人之眼」觀看事物,和以「男人之眼」觀看事物,具有同等的意義。同時也產生了這樣的看法──就傳統上來說,女性比男性更擅長以「女人之眼」觀看事物。我們不妨把這些主張,看做是超越近代的一種努力。

簡單來說,我們可以用「男人之眼」與「女人之眼」,來為觀看事物的兩種方法命名。近代是「男人之眼」占優勢的時代。雖然大家一向將這一點和男性連結在一起,但事實上,男性與女性都可以擁有這樣的觀點。

還有一點,不管是從「男人之眼」或是從「女人之眼」觀看事物,兩者皆很重要。生活在現代的我們,有必要透過「女人之眼」重新認識事物。雖然後者是女性的長處,但是對男性來說,當然也是可能的。過去在「研究」的領域中,「男人之眼」占據了優勢,但今後我們應該也透過「女人之眼」來從事「研究」才好。

既然男女皆可能,那麼,不要冠上男女之名,而是稱為第一機能、第二機能,不是很好嗎?不過,我覺得人類有男女之別,是一件奇妙的事情;這件事和我們要探討的問題,有某種微妙的關聯。而且這樣的說法,能讓我們較容易感受到觀點的差異。因此,我刻意不避諱地使用「男人之眼、女人之眼」的說法。

雖然筆者自身是男性,但這本書是以「女性眼光」優先的立場撰寫的。以這樣的觀點閱讀《源氏物語》,之前所謂的「全體的樣貌與結構」,將浮現我們眼前。
雖然說是以「女人之眼」來觀看,但若是要用文章表達我們的觀察,並且整理成冊,「男人之眼」當然也是必要的。這是兩者之間平衡的問題。不過和從前的研究比較起來,本書應該是較偏向「女人之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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