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8/03- 08/24 張凱理【存在心理治療】四週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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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s, Ghosts, and Witchcraft: A Psychodynamic Introduction
 
作者:宋文里
書系:Master 078
定價:560 元
頁數:368 頁
出版日期:2021 年 06 月 18 日
ISBN:9789863572138
 
特別推薦:王鏡玲、蔡怡佳
 
【第六講】宗教作為萬事萬物的關係(節錄)

我們在很多的考古遺跡裡會發現非常有趣的現象,就是八千年到一萬年前所留下來的古跡,都可發現母性崇拜的徵象,而在崇拜母親的時候,常都會堆出一個像山丘一樣墳起的土堆或石堆,可能在上面再擺個牌子或石塊,這個造型本質上是乳房造型的一種象形。這個墳堆有時候會堆成一座小山。也就是整個村落的人在紀念祖母(其實是外婆或姥姥)的時候,每個人放一坏土上去,而那個墳堆有多大,就看那個聚落的人有多少。一萬年前的人所留下來的另一種母神崇拜遺跡,還有仿造母親造型的偶像。這種女神的造型跟我們今天的想像完全不同。大乳房、大肚子,整個身體圓滾滾的,這就是所謂的「上古維納斯」或「大母神」,基本造型都是如此。

一直到今天,去觀察文化的遺存,整個漢人傳統的墳墓造型,非常明顯顯示出我們文化裡念念不忘的,就是把一個母親的身體再現出來:墳堆是大肚子、前面中間有墓碑。這墓碑是個活門,一旦家族有新的成員要埋進這個墳裡,就是將墓碑取下來,把骨灰罈放進去。這個墳通常可以容下好幾代的家人。所以這個活門,是象徵什麼?這是母親生產的時候,張開兩條腿,孩子從這個開口生出來,所以死時也回到這裡去。整個文化關於生死的象徵,一直很明白的在告訴我們:我們的出生入死,生死之門其實就是那個陰門,從哪裡生出來,最後也回到那裡去。我們一直都保留著這樣的想像。這在西方世界裡是沒有的,他們的想像方式跟我們不同,所以墳的造型跟功能也都是很不一樣的。總之,我們有土堆這樣的紀念物,以及墳的造型,都是我們生死的象徵。

這非常明顯地在告訴我們,我們整個家庭羅曼史的關係,在佛洛伊德整個的描述當中主要是在說嬰兒如何通過這些關卡,跟父母親之間達成某種關係──開始的時候是你贏,你是小霸王,可是慢慢的你就輸了,降服了,然後學會父母的東西,跟他們認同,然後你才能變成「大人」的一份子。這一整套的關係模型,前面一段代表從口腔對上乳房,然後你有東西要從肛門拉出來,都是家人幫你料理,把髒的東西抹乾淨,事實上你就像皇帝一樣接受服伺。可是這樣的黃金時代沒有多久,最多兩、三年最多,接下來就會整個大轉變。佛洛伊德認出這整個轉變的關卡有很多的難題,所以就會出現「伊底帕斯情結」的問題,就是幼兒跟父親之間會出現敵對的關係,這是指男孩子要搶母親,然後會發現父親是個很難對付的對手,所以這套模型所代表的整個西方文化,就是兒子跟父親之不斷重複的鬥爭關係。我們從他那邊學會所有該學的東西,但是你心裡可能暗地裡會想:有一天我們得推翻這套西方式的羅曼史和鬥爭史。

我們不一定要完全接受這套說法。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利用怎麼樣的介面,就會發展出什麼關係,譬如一直講口腔卅肛門卅性器,但這樣講法並沒有講到「所有的開口都是關係的介面」。還有其他的開口沒談,譬如說天氣很熱時,身上什麼地方流汗?從頭頂到腳底的皮膚都流汗,所以皮膚有千千萬萬的開口,會有汗液分泌出來。我們全身的皮膚都是很敏感的接受器,並且是個排放器,因此你把皮膚也當做一個「關係的介面」來看待的話,這就更有意思了—─也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譬如說朋友在見面的時候,會握手或擁抱,這時候其實是皮膚的接觸,你把這關係也放進來討論的話,就會覺得佛洛伊德所提供的三個關係介面說法,顯然是不足的。我們後來很重要的關係是皮膚,朋友間的握手,是手掌和手掌接觸,掌心接觸的時候很有感覺,有些握手是會來電的,可不是?還有其他很多不同的接觸方式。據說波斯人的傳統不是用握手,而是見面時,互相靠近對方,用手去摸對方腹部的右側,也就是摸肝。這不就是「披肝瀝膽」的意思嗎?

我們現在的握手已經儀式化,可是最重要的是掌心在接觸,掌心是不可以隨便向別人攤出來的,因為它是個敏感點,而當你願意用你的掌心和對方接觸時,那至少是在表現友善。所以皮膚接觸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介面。這樣想的話,我們渾身都是介面──這樣想就會把佛洛伊德的說法不斷的延伸,果然就會跟世界上所有的人或物之間,接來接去。也就是說,全身都是產生關係的器官,包括眼睛的看、鼻子的聞等等,全部都是。我們全部的感官都是關係的感官,這樣想的話,雖然是以佛洛伊德為基礎,但我們把它擴大到這樣,自此,我們就可以談到萬事萬物的關係了。


鬼神、宗教作為「介面」

我們雖然好像有點繞圈子,在講這個基本關係的產生,可是很快你也會發現:宗教裡有一些很特殊的情感、特殊的動作,跟日常生活中的其他方面無關。所以我們常會說,在我們生活裡還可以區分出「聖卅俗」兩界:「聖」(sacred)是一界,「俗」(profane)是另外一界。所謂「俗」就是我們的日常生活,跟宗教的神聖生活(sacred life)是可以區分的。一旦跟宗教接上頭,很清楚會發現這界線。這一條所謂的界線,並不是空間上直接的一條線。在古代的社會,譬如說我們的歷史,從上古的聚落開始,中間多半會留有一個廣場,很多重要的神聖儀式都在這個地方舉行。但是這個村子擴大了以後,他們會慢慢發現這樣的方式對生活造成不便。中央這個地方既是神聖的地方,但同時也是曬穀子或是屠宰打獵回來時處理牛羊屍體的地方,混在一起就不好了,所以後來改用另一個地區來埋葬先人的遺骨,和居住的地方分開。在這同時也要把界線畫出來。線內這個地方是祭拜的場所,其他日常生活的事情就不在這裡舉行,慢慢會出現這種分化。

不同的文化,後來區分的情況不太一樣,譬如在考古學上會發現某些家戶旁邊就有小小的墳,這是很有趣的現象。那些沒有跟先人骨灰放在一起的小墳,挖出來的其實都是小孩子的遺骸。也就是,父母親捨不得把夭折的小孩葬到墳堆去,就藏在自己的家屋旁邊。換句話說,生死這個問題,別人說死後就叫做鬼,可是在父母的心目中,死去的孩子還是心肝寶貝,永遠不會是鬼的。這也是人性(或叫做「人心」)的一種很有意思的表現。

但畢竟很多死亡都是很慘的,在以前的世界,很多的戰爭或災難,都常看到屍積遍野,那景象非常可怕,當然會希望把它放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然後就一定會出現這個界線。過了這個山門(日語叫做「鳥居」)之後,那邊不是廟宇就是神社,不然就是墳堆。那些就叫宗教的領域,在空間上必須區分出來。

但是,我們在生活上會用另一種方式去面對這個被稱為神聖生命(其實包括鬼在內)的另外一界,我們會用一種方式去面對它,這時我們面對的方式叫做使之神聖化(sacralization),就是舉行慶祝。這裡面還會細分出多樣的形式,譬如頌讚、禱告、祝福、禳災、詛咒等等。這些其實都是跟神聖界要接頭的時候才有的特殊方式。我們來談談「慶卅祝」。

「慶」常常代表著一些歌舞、一些吃喝,「祝」比較多的是念禱詞或是吟唱之類的活動。這都是我們使用的一些方式,以界分生死兩界,之後互相之間有要有接合的方式。這種接合方式,跟我們剛才說的,人在活著時跟父母親用嘴巴、用懷抱去接合是不同的—跟死去的祖先就不能這樣接,因此比較重要的是透過象徵的方式,譬如用歌唱、儀式、舉香、點蠟燭等。在這狀況之下,很多的祭品擺出來,祖先是不可能吃的,祭祀完之後子孫們才是大快朵頤的一方。我們的文化就逐漸重視那一塊吃喝的部分,而在西方文化裡,前面念念有詞的禱告部分事實上就保留了很多。

一般來說,西方的祝願禱告部分很重要,譬如在吃飯前,大多會先禱告一下,在東方(漢人)哪有這樣?日本人還有唸一下、合手一下的開飯動作,但西方傳統,在家裡開飯還保有基督教或伊斯蘭教的禱告。我們的禱告慢慢不見了,整個移到廟裡去,廟裡可以跟神禱告。在家裡,也則可在神桌前,對公媽牌上香,上香的時候大概是可以唸幾句的,但這樣唸幾句,在我們的世界並不很流行。我一直在注意我們的生活、風俗習慣。掃墓的時候大家也都是行禮如儀,三炷香,拜天,拜後土,拜祖先,然後插上香。然後大家就在那裡聊天,等香燒得差不多的時候,放完鞭炮就收了,跟祖先之間其實很少有什麼對話。所以關於祝、禱這樣的活動功能就一直在萎縮。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祖先看起來還是蠻重要的,一直說要得到他們的庇佑;對那些好兄弟也說要善待,普渡的時候有幾家商業行號不燒香、不燒冥紙的?我每次經過新竹科學園區那些高科技公司,他們燒起冥紙來的規模才真是嚇人—─整個科技園區集中起來燒,他們是把一個十字路口用鐵絲籠子封起來,幾十家廠商的冥紙全部投進去,燒出一座火山,真嚇人。我們的表達方式就是這樣,就是畏懼,禮數不能少,然後就可以保佑安全,我們只要求這些。沒有其他什麼事情是需要禱告的。

所以我們的祖先崇拜是一個很麻煩的文化遺產,我們脫不掉、離不開。真正的祖先常常是那個該講話的先父,但是我們的父親,卻不是真正重要的關係人。我們回(老)家比較像是要回去看母親的,所以跟先父燒香也就不講話了。連要把骨灰罈送進去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地進去的,進出時燒個香就了事,也沒有禱告。可是先父才是應該禱告的,因為父親除了禱告之外沒有辦法接觸,而母親,你至少還可以回到她的肚子裡去。我們的文化有一個很顯著的盲點─—我們的禱告不見了。換句話說,我們的願望常常沒有真正的出口。我們文化在談到出口的時候,都需要由一個中間人來當我們的媒介,也就是靈媒,這時候這個靈媒就會就把媒介權獨攬下來,之後,你必須透過它才能講話。你自己本身想要去跟所謂的神聖界(包括所謂的冥界、陰界)交談,事實上都沒有管道可循。這是我們文化裡的一個特色─—中國特色的難題。


神聖與禁忌

接下來要談談「神聖關係」本身的性質。這當中很重要的就是人的ideal(延伸自佛洛伊德的ego ideal概念),它既是人心所向,但同時有另外一面,就是要避開它。所以我們的「神聖」這個字眼,就帶有一種很模稜兩可的意味。你們看《西遊記》,凡是說:「來者是何方神聖?」這樣講的時候,意思一定是指「來者是何方妖魔」。何方神聖就是指何方妖魔,所以我們的神聖跟鬼魅之間,常是等同的,難分難解。這就是我們的傳統基底—─死亡是回到墳裡去,也就是回到母體裡了,生死一體。所以我們的「神聖」這個問題,跟西方文化的想像真的是有截然不同的地方。

我們在活著的時候,會出現這種奇特的避忌方式。我剛講過,皇帝獨攬大權、建立他的霸業的時候,他同時生殺予奪盡在一人之手,非常可怕。因此幫他打天下的功臣,到後來常常要逃去當隱士、當方外人,就是要離他遠一點。很多文化都會發展出隱士、修士這樣的身分,某個時候他必須避開所有的人,在深山裡面修練。但像我們的隱士是個很怪的傳統,不是來自宗教靈修,而是來自一些「高人」。一個普通人去當隱士,在歷史上是沒有意義的;可是如果像張良、範蠡,輔佐一個人奪得天下之後去當隱士,那就意義非凡了。就是要離開皇帝,他其實知道,皇權建立之後是要避忌的,那個權力中心非常可怕。在歷史上,我們的隱士雖然住在深山,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在那裡。所謂鐘鼎山林各有天地,但是詩人會說:「莫買渥洲山,時人已知處。」小茅屋裡面住著一個很有學問的人,大家心嚮往之,會一直不斷地把希望寄託在那個隱士身上;而我們這些人是不得已的──他們曾經在鐘鼎、廟堂之上,每天卑躬屈膝的。後來當然會高歌歸去來辭,不再為五斗米折腰。

非常有趣的,我們稱皇帝叫做「聖上」,我們的「聖」這個字,竟是用來指皇帝的。剛才講神聖是妖魔,現在講「聖上」不也是一個大妖魔嗎?你只要被指控為背叛,那叫做大逆不道,就會面臨滿門抄斬的厄運。誰有權力去做這種事?皇帝一直掌握著這個權力,在我們歷史上差不多延續了三千年。當個國王或皇帝,只要任何一個人背叛(也就是「逆」),就這樣斬掉九族或十族,算一算幾乎要斬掉一千人。所以皇帝是非常可怕的東西,而我們又把他稱做「聖上」,那就是大家也都得拜皇帝。日本人表現得更為透徹,他們的傳統是定時要朝著天皇的所在的地朝拜一番。有一部電影演出這個情節—他們要朝著皇宮的方向朝拜,可是今天皇帝朝西南邊出巡了,大家知道了,就轉個身向西南邊朝拜。我們其實就是這種朝拜儀式的起源。所謂「天高皇帝遠」,事實上意指皇帝跟天是一樣的。皇帝就變成我們的神聖,但同時你也知道所謂最神聖的就是最可怕的。這就是我們談到的—你要去拜他的時候,同時也要避忌他─—「神聖」具有這樣的兩面性。

這問題很麻煩,就是文化到底有沒有ideal,自我有沒有理想的問題。我們用精神分析來把這問題想一遍,會發現一個很徹底的疑問:在我們的傳統裡,我們可能把理想寄託在一個敬拜的神聖對象上—─基本上就是以父權為代表的那個「父親」,可是暗地裡其實是在拜母親。我們的墳墓造型明明就是母體,可是上面寫的祖先的名字是先寫父親,再寫母親。雖然清代顧炎武在考據的時候發現,一直到周代,祭祀典禮的順序是先妣後考,就是祖母在前,祖父在後。母系的遺跡仍在,還是可考的,但後來轉變之後就走上了父權的不歸路。所謂的「祖先崇拜」就是這兩種具體的崇拜:家裡拜最大的祖先,全國就崇拜先帝。我們一直都有這樣的傳統,這是我們特有的問題—─我們談ideal 時,如果ideal 是這樣,這個文化到底是朝著哪裡去?所謂的理想,應會把人拉拔進步,但如果照這種敬拜傳統的話,就沒有拉拔的力量,也毫無進步可言。這是我們捫心自問時,非常嚴重的問題。

關於敬拜,依佛洛伊德的說法,在敬拜的關係中,敬是愛的關係,同時加上避忌的關係,雖然聽來可怕,但這必須是要同時講的。譬如看西方的典範,也就是耶穌基督的生命史,在山上寶訓之後接下來就被釘十字架,就是他在講出人間最偉大的道理之後,旋即死在你眼前。我們需要瞭解的是這樣的兩面象徵。可是無論如何,對於他那種愛,也就是理想的這種東西,我們所需要的解釋是:為了要達成理想,我們到底該怎麼做?佛洛伊德綜合此問,最後給出的重要講法是:凡是一個人能愛也能工作,能獲得享樂也能承擔痛苦,這樣的話,一個人才能與理想結合。但是後來,像艾瑞克森(Erik H. Erikson)這些下一代的精神分析師,就覺得光這樣講還是太籠統。工作裡不只是承擔痛苦,其中還可能隱藏著遊戲的成分。所以我們剛講的祭拜過程,也就是慶祝那回事,其實也是一場很大的玩樂。一方面是謹慎將事、按部就班地執行儀式,但同時它也在準備要玩樂、準備要大吃大喝、甚至準備要狂歡一頓,在這裡邊定是兩面具陳。這是我們實際上從佛洛伊德那邊傳承而來的,把那些關於神聖的跟世俗的生活結合在一起,它最終會形成這個很有意思的座標,就叫做愛、工作、遊戲(to love, to work, and to play)。

很多遊戲事實上是起源於神聖典禮。神聖典禮看起來非常莊嚴肅穆,但其實它也是非常好玩的。這種兩面性正好與我們所知的「禮樂」傳統不謀而合。我們該知道的是:精神分析的使命是在處理整個生命。愛和工作是佛洛伊德講的理想,但後來他們會發現遊戲的部分一定要加進去,這樣會讓人類的生活,也就是所謂理想的部分,不會全部重壓在工作上。我們是為了所愛的人而工作,可是工作還有很多時候也是為了好玩,如果這一面不能加上去的話,精神分析本身就變得像在扛十字架一樣,背負著太沉重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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