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4/03~08/28 Irene Freeden & Meg Harris Williams【後克萊恩學派理論、臨床及討論26講】zoom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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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爾,花花巴士》

《越旅行越裡面》

張娟芬的部落格

《走進泥巴國》(已絕版)

Clean for 2 months
 
作者:張娟芬
書系:Living 004
定價:340 元
頁數:288 頁
出版日期:2007 年 05 月 15 日
ISBN:9789867574909
 
特別推薦:陳文玲 (以很美的多幅曼陀羅深情相挺)
 
一個人出門旅行
書序作者:陳文玲(政治大學廣告系教授•政治大學創新與創造力中心研究員)

2006年11月20號,星期一,天色陰沈。

我離開花蓮,沿著海岸往台東去,除了衣物和腳踏車,後車廂裡還塞了泥巴國書稿、黑色粉彩紙和兩盒49色蠟筆。

騎車時遇上大雨,我躲進路邊雜貨店,跟站在門口看海的老闆娘閒聊。她年輕時在北投華南飯店當會計,後來跟著先生搬回石梯坪,開了這間小店。雖說是「小店」,但樓上有六間民宿,隔壁是自家餐廳,清晨六點就得起床賣饅頭跟肉粽,深夜兩點半還要租釣魚器材給熟識的客人。

我問:「就妳跟先生兩個,沒有請人幫忙啊?」

「我有兩個小孩,都不在這裡。他們講,這裡好山、好水……好無聊。」她大笑,然後指著馬路對面的大海說,「那裡面有一半是我的眼淚。」

我的眼淚好像都流在中正機場了。

8月13號,星期天,天色剛暗。

到了第二航站,我把就要去丹麥讀書的娟芬和行李放在B1,自己到B2去停車,回來時,就找不到她了。我在停車場和出境大廳之間來回奔跑,急得不得了,打電話給朋友,說我竟然在最後一刻把娟芬搞丟了,朋友安慰我,叫我用廣播找人,我掛了電話,繼續在停車場和出境大廳之間來回奔跑,最後在一樓找到以為在那裡跟我會合的娟芬。

我們一起走向華航櫃臺,辦理登機托運行李。娟芬買了兩罐飲料,她的是柳橙汁,我的是檸檬茶,然後一起走向不遠處寫著「請出示登機證」的牌子,那裡有一個關卡,旅行從這裡開始,送機到這裡結束。娟芬在進去之前就把整罐柳橙汁哭完了,我忍了又忍,直到她走遠,變成人群裡一隻在半空中揮舞的小手,才把檸檬茶哭了出來,完全看不見她以後,我站在原地放聲大哭,把晚餐的湯、下午的茶和中午的咖啡全哭光了。

對於分離,我有面對和表達的障礙,所以才離開花蓮,沿著海岸往台東去,除了衣物和腳踏車,後車廂裡還塞了泥巴國書稿、黑色粉彩紙和兩盒49色蠟筆。

11月21號,星期二,多雲時陰。

點了一杯現磨咖啡,外帶。賣咖啡的壯漢上下打量我,問我要去哪裡喝,我答:「沿著步道邊走邊喝囉。」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疊放大護貝的照片,一張張翻給我看,「不要走步道啦,現在才一點多,今天大退潮,走海岸,就會看見這些美麗的岩石。不過要小心,三點前要回來。」他抬頭看著我,詩意地說:「不然就不是旅行,而是冒險了。」我不忍違逆,硬著頭皮翻越步道,往海岸走去,可是每塊礁石看起來邪惡又猙獰,怎麼也跨不出第一步,只好選了一塊我看不見他所以他一定也看不見我的石頭,坐著把咖啡喝完。

我膽子小,不敢告訴別人,只有娟芬知道。在我的江湖裡,大家叫我「老師」或者「文玲」,在她的世界裡,我叫做「小豆子」,e-mail通常以「親愛的小豆」或者「小愛豆」開頭,吵架時例外。

1996年秋天,我們住在德州,報名參加一個半自助旅行團去墨西哥古城San Miguel de Allende。一路上導遊再三叮囑,不要飲用生水,不要亂吃攤販,但娟芬一點也不理會,先啃了一隻烤玉米,酸如醋且硬如石,又拖著我往廣場邊攤販去,人群裡有位優雅的女士用流利英文指著其中一攤說:「那是本城最好吃的漢堡。」無視我的苦苦哀求,娟芬說她一定要吃,還說:「不怕,我是世界第一鐵胃!」那天夜裡,她把我搖醒,說她不舒服,然後上吐下瀉,還發起高燒,我心驚膽戰地守在旁邊,直到天亮,燒才退去,她在床上睡了一整天,傍晚精神好一點,開口就說:「看吧,雖然不是世界第一鐵胃,至少也排名第三。」

她膽子大,人人都知道,但只有我知道冒險故事幕後的花絮。在我的世界裡,她叫做「小貓」,信尾通常以「喵喵」或者「愛貓」結尾,生氣時則署名「威嚴貓」。

我們相識於1995年9月。那年娟芬應留學生社團之邀,在美國幾所大學校園裡巡迴演講,講題是台灣婦女運動現況,第一站就是我讀書的城市Austin,平時從不參加團體活動的我,那天被說動了跑去接待講員。我看著155公分、40公斤不到的她,覺得婦運人士沒有想像中那麼彪悍嘛,她看著我剛買的全套高爾夫球具,以為曉以大義可以改掉我的玩樂天性,熟識後兩個人才明白第一念全是錯的,但還是一起住了十年。

前三年,我們的關係緊密,多少滿足了我老覺得自己從小沒有家的那個空洞,但對她來說,卻有一點喘不過氣。99年秋天,我們決定畫一條線,告別之前的相處模式,娟芬積極地找房子找室友,打算搬出去。921大地震那夜,我先醒來,心裡無端地感覺慌張,當房間開始搖晃,我本能地跳下床,衝出去,打開娟芬的門,叫她起床,回過頭,三個鋼製大型書架已經倒在我的床上,書本散落一地。我們站在陽台上張望,聽見一個尖銳的長音,不到一秒,滿城燈火就在眼前熄滅,世界一片死寂,彷彿末日來臨,轉頭對看一眼,幸好彼此還在。我們不敢回房間,就把客廳的沙發床攤平,擠在一起睡了幾小時,之後,兩個人再也沒提搬家的事,關係進入第二階段——一起住,各自活,沒那麼黏膩,但美好的部分都還在。

我們個性迥異,但是因為心底那些很容易就被彼此叫出來的愛與善意,這些「迥異」不但沒有傷害關係,反而變成遊戲。比方說,我喜歡買東買西,但娟芬卻是個每天把「沒有」、「不要」、「不買」掛在嘴邊,用減法過生活的人,於是我們發展出一套關於消費的對話公式,且樂此不疲。

「我想買一輛Mazda 6。」「買你個頭啦,現在這輛有什麼不好?」
「烘焙者的曼巴好香。」「香個屁啦,所有的咖啡還不都一樣。」
「今天心情好,想送你一個禮物,你要什麼?」「我要你答應我一年不買東西。」

我們時常一起走路、一起吃飯、一起大笑。需要獨處的時候,一起就像獨處,需要依靠的時候(通常只有我需要),我就躺在她腿上,流著眼淚數落爸爸的不是跟愛情的不適,療程結束之後,她總說會把帳單寄給我,然後我們就又一起走路、一起吃飯、一起大笑。

我以為永遠就是這樣,然而,這個世界終究沒有永遠。

從尼泊爾回來,她對我說:「小豆子,我覺得我的家不一定要在台北。」聽她這麼說,我從心底被撼動,因為失落,也因為自己正考慮著要不要搬去花蓮。那天晚上,我流著眼淚畫了一幅曼陀羅,娟芬總說那隻被尾巴戳到眼睛的貓是對她的復仇,我倒覺得塗抹的是自己對日後何去何從的困惑。

那個晚上,我們畫了第二條線,告別「後緊密年代」的完美歲月,分頭展開新的冒險。也許也是那個晚上,我體會到可以用畫圖來面對和表達自己對於分離的困難。不過,在開始畫圖之前,我得再經歷一個關卡。

2006年9月1號,星期五,天氣晴朗。

我把台北的家清空,選在這天搬去花蓮,一切都在計畫之內。不在計畫之內的,就是我生病了。

剛開始只是咳嗽,家附近的中醫說沒什麼,開了幾帖藥。藥吃完,還是咳,於是改看西醫,在木柵市區的小診所連看三次,依然不見起色,只好換去景美醫院找一位熟識的家醫科醫師,拍了X光、驗了血,確定是支氣管炎,開始吃第一線抗生素,然而狀況越來越糟,夜裡只能半躺著睡,每隔一兩小時還是咳醒,一陣狂咳之後,氣管開始痙攣,非得把胃裡的東西吐出來,才能換上一口氣,整夜這樣來來回回滿頭汗,三個禮拜掉了七公斤。

原本打算開車搬家,因為沒有體力,只好改搭飛機。剛上機,才坐定,就狂咳到吐,座艙長客氣地建議我改搭下班飛機,但我不肯。到了花蓮,暫時睡在客廳裡,開始吃第二線抗生素,繼續白日咳、夜裡吐。九月底開學,病依然沒好,但我在台北已經沒有地方可住,也沒有力氣找房子,只好拖著行李住在旅館裡。

娟芬寫信給我:「親愛的小豆子,我今天去湖邊,從宿舍走三十分鐘可以到的一個平靜的湖。昨天和今天,我又感覺到像一個旅行者了,心裡很高興。但是我很牽掛你。好像病得太嚴重了,有點令人擔心。生病總是要求我們離開原來的軌道,站在旁邊休息,或者去走別條路。我記得我從安娜普娜下來,也咳到肚子痛。但你咳到吐、咳到痙攣,好像太過份了。我在泥巴國書裡說,咳嗽是一個引起別人注意的病。不知道對你而言是不是也合用。我才領了第一期獎學金,你不會要我現在就趕回去吧?但是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讓你一個人搬家了。」

一個人搬家、一個人生病之後,終於輪到一個人出門旅行。

海邊的民宿沒有其他客人。睡前,讀娟芬的書稿,用原子筆在有感覺的段落旁亂塗。我想念娟芬,我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熱愛自由,又為什麼在尼泊爾得到離開「我們」的勇氣。

我在閱讀裡找到一個不大認識的娟芬。同居十年,她一直表現得像個不需要室友的室友,文字果然會洩密,我在書裡看見她脆弱易感的那面,那是平時一起走路、一起吃飯跟一起大笑時不易流露的一面。泥巴國書稿裡夾著一張隱形的帳單,這次換成她躺在我腿上,流著眼淚數落世界的不是和內在的不適。

隔天睡醒,我拿出蠟筆,鋪好畫紙,一旦圖像從心裡浮現,就用蠟筆抓下來丟在畫紙上。

我在畫圖的過程裡整理過去這半年的自己。剛開始,浮現的圖像是娟芬的腳丫,走過的路,看見的山,住過的房間……我是專注的讀者,隔著一疊A4書稿遠遠地看著一年前在異國發生的故事。繼續往裡面畫,開始浮現男人的臉和女人的臉,這些時刻,我是好奇的旅人,在書稿裡亂走,透過娟芬和他人的關係,投射自己內在和外在的相對位置,遠還是近?面對還是背對?打開還是關閉?隱瞞還是坦承?不停筆,再放鬆一點,更深的記憶、想像和感受就一個接一個跑出來了,只不過它們不再屬於娟芬,它們是我的。脫序的鐘面是我的中年,溫州街58巷是我的老家,203是現在住處的房號,紅花是193線道往七星潭途中的風景,而那隻氣急敗壞、幾近抓狂的小獸,當然就是送走娟芬、搬到花蓮的我自己。

我一邊畫,一邊明白送機不是關卡,搬家不是關卡,甚至生病也不是,抗拒才是——我不能夠適應變動,不願意承受分離,沒辦法釋放悲傷,只好不停地咳嗽。

「咳!咳!」我對自己說:「你什麼時候才肯正眼看我啊?」
「咳!咳!」自己回嘴:「你什麼時候才肯放手呢?」

自由與勇氣

出國之前,我和娟芬約定分頭在西班牙和東海岸的陽台上種花,結果卻沒這麼浪漫。

我終於在政大山邊租了一間不到三坪的套房,盡可能每個禮拜規律地往返台北花蓮。而寫這篇書序的同時,娟芬結束了她在丹麥的第一個學期,轉往阿姆斯特丹,跟房東大吵一架,退租後剛搬進在荷蘭的第二個家。

那麼,一個人旅行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對我來說,好像是停止抗拒,方得以(容我借用Carl Rogers的書名)「成為一個人」(On Becoming A Person)。對娟芬來說,則似乎是不斷地冒險,然後不斷地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吳宣萱是我幾年前教過的學生,畢業後去紐約讀攝影,現在在政大擔任暗房助教。我把泥巴國書稿和我在旅途中的畫丟給她,請她幫我想想怎麼編排,她帶著這些素材去北海道滑雪,一個人。回來的時候,萱宣建議我就把圖畫按順序放在每個文章段落最後,「因為娟芬的文字密度很高,穿插一些圖畫,可以讓讀的人稍稍喘口氣。」她補充道:「一個人旅行的時候,很適合帶著這本書,我覺得妳畫的圖就是一個示範——每個人都可以在旅行、閱讀和寫寫塗塗的過程裡,創造一個人出門旅行的意義。」

的確,那種自由與勇氣,好像也正是這本旅行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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