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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失控 吉歐輔過世之後，我開始了最後一次急速加劇的憂鬱症。我進入一種恍惚狀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丹恩、工作、朋友。路易絲給我一個星期的喪假，我很感謝，但是我回來上班之後也沒變好，她試著跟我說話，或是對我表示同情，我卻覺得她好像和我相隔一百五十萬公里遠。
我從生活中完全撤退了。我還是去諮商，但我已經全然乾涸。我想不出來要說些什麼，我卡在原地進退不得。我只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一星期七天的想著吉歐輔。其餘的一切彷如迷霧。喪禮痛苦已極。我想上台說話，曼蒂也同意我應該，但我沒說幾句就已經淚流滿面。曼蒂和孩子們在悲傷與淚眼中，抬頭鼓勵的看著我，我勉強說完了想說的話。我原本以為，如果我能談談吉歐輔對我的意義的話，喪禮會為我帶來某種完結，結果卻非如此，我比以往更想念他。
如果說我有個真心想要做到的雄心壯志，甚至重於擁有一個家和孩子的，那就是要讓吉歐輔以我為榮。我得更努力才能得到他想要我達成的階段。要嘗試回報他的愛與慷慨，那是我唯一的方式。
每當我的心情跌落谷底，想要自殺的時候，我給他的承諾就會從腦海裡回響出來。彷彿那就烙印在我的良知上。我會跟它爭辯，說太難做到。我跟它不斷奮戰，累得不成人形。我已經忘記我上一次還有力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走不下去。然後我會想到吉歐輔，想像我跟他說我要放棄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他會對我好失望，所以無論我有多痛苦，我都知道不能讓他失望，不能失信於他。
我內心會有一絲罪惡感，然後一道希望的光閃過，我知道，那是吉歐輔在給我所需的勇氣，讓我能再面對另一天。如果我需要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就會猜想著吉歐輔會說什麼，讓他引導我。每一次我需要做決定，我就會「問」他怎麼做最好，而且很安心的知道他還陪著我。
吉歐輔死後半年間，我唯一能專注的事就是想著他。我快樂不起來，因此和丹恩的關係變得很緊張。我不會誠實跟丹恩表達我的感覺，然後當他無法覺察到我覺得很無聊或很難過的時候，我就會火冒三丈。如果他做了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我不會明白告訴他，而是像小孩一樣的撒野。
我無法暫時停下腳步，想一想我對他或我自己造成了什麼傷害。我們正在走向分手的路，但我卻說什麼也不認為這會發生。曼蒂在療傷止痛，還要設法養活她那些思念父親的孩子們。我覺得很慚愧，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幫忙，因此和他們更是疏遠。如果我又去找路易絲，我很怕她會建議我別再做這份工作了，那麼我就會破產，又要靠社會救濟金過活……我的思緒在原地團團打轉。我不想放棄丹恩或他的朋友，這是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否則我就會只剩下小波陪著我。我再度陷入泥淖之中。我對丹恩拋出去的每一句嚴苛的話，都包藏著椎心的恐懼，我害怕寂寞，卻只是在胡亂揮棒。
想要傷害自己的惡念始終陰魂不散。我想像自己拿著一把刀子對著自己的喉嚨，或是緩緩畫過我的手腕，看著鮮血流迸而出。我看見自己爬到公寓裡的餐桌上，從燈頂座頭懸掛一條套索。我會把頭套到繩索裡，兩腳離開桌子。我可以看見自己的喉嚨腫起，繩索燒灼我的頸子，嘴裡冒泡，身體最後一次為了生命掙扎，然後癱軟無力。這些畫面在我的腦海裡天天上演，只有睡覺的時候不用看見它們。
向來我的外表總是一絲不苟，因為我要盡可能跟我那邋遢的父母有所不同。頭髮一天洗一次或甚至兩次，剛洗完是我自傲的時刻。我會在指甲下面整整齊齊的塗上亮白劑，讓它們看起來潔白無瑕。我總是把妝畫得很精準，而且沒畫眼線是不出門的。
如今情況開始走下坡，我讓我的指甲油乾燥碎裂。我懶得洗頭，所以就整把抓起來，紮成公主頭。後來又把我所有的頭髮剪到只剩一吋長。心理諮商師史黛芬妮說她認為那是對我父親、我自己和全世界的一種反彈，很可能是一種重生的徵兆。我斥之為「廢話」，說我只是想做點改變，也懶得去下功夫，但是此刻再想回頭，發覺她說的一點沒錯！不久之後，我連妝都不化了，這時候有人開始評論我外表的改變。
最後這一切終於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接下來發生的事又是災難一場。有天晚上我跟丹恩吵得不可開交，他告訴我，他受夠了，決定結束我們這段感情。不再有親吻復合—天曉得我們停戰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我無法忍受。但我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話可以留住他，因此我不假思索的拿起廚房裡最大的一把菜刀，迫近正忙著收拾行李的他，威脅著要揮向他喉頭。
「求求你別離開我！」
丹恩一定嚇壞了，但他說我只是在嚇唬他，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因此把刀子擱在自己的手腕上說：「那我就自殺！」
終於發生了。我已經變成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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