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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三】集體文化現象的研究典範
作者：陳宏儒（諮商心理師、臉書社團「榮格讀書會」創建者）
鑒於精神分析並非我的專長項目，我僅以榮格分析心理學的角度，以及動漫作品《美少女戰士》二十八年的愛好者的身分，來品味並推薦《戰鬥美少女的精神分析》這本書。
在心理學當中，研究社會集體心理在傳統上、科學上有著一個特別的分支——社會心理學，但社會心理學所剖析的多半是外在的行為。就全體人類內在深層心理結構來說，榮格的集體無意識（collective unconscious）概念應該是重要的發現，他在患者的夢、創作、神話、童話等想像的運作空間裡發現了一些人類共同的母題，也因此他推論全人類共享著一部分的無意識，補足了其師長佛洛伊德個人無意識概念的不足。但本書的所論述的問題，卻是落在「文化無意識」這樣的中介層的位置，也就是某些無意識並非人類集體共有，而是僅有特定的文化群體所共享著。
蘊藏於心靈深層的無意識時常是透過想像的產物來顯露，也可能形成一些集體的故事來傳頌。本書所探究的是，從深度心理的角度來思考，為何「戰鬥美少女」這個形象會蔚為風尚呢？其中無意識的因素為何？不過作者也並不是單純地探究這個集體現象，而是將之與一個特定的族群──「御宅族」連結起來，為何御宅族男性會喜歡這些戰鬥美少女漫畫呢？
作者齋藤環在考察這個現象上十分用心，雖然分析文本的派典不同，但是其分析的手法豐富十分令人敬佩（作者本人稱此為迂迴），即便學習榮格取向如我依然能從中受益。首先，我很喜歡第五章〈戰鬥美少女的體系發展〉，作者將戰鬥美少女的漫畫類型分為數個大類，並依照編年史的方法一一介紹每個年代的經典作品，並能說明作品與作品之間的相互影響以及時代特性，最後並整理成一個令人驚豔的完整清單。或許國內的文學心理研究者也可以以此方法研究後宮劇、穿越劇、BL劇的時代心理、文化心理。
此外作者也做了國內外的比較，他發現戰鬥美少女在歐美與日本兩邊是有性質上的差異的：歐美的戰鬥類女性較偏向亞馬遜女戰士類型，強調肌肉力量，而日本的戰鬥美少女則有著青少女性徵尚未明顯的表現，他透過此跨文化比較的方式來襯托此文化現象為日本特有。
作者也在亨利．達格藝術品中找尋到與戰鬥美少女相似的原型意象，並藉由考察亨利．達格的精神病理與畫作的關係，來推斷御宅族可能具有的心理結構。齋藤環反對從「戀童」的角度來看亨利．達格，而是從「被延宕發展的青春期幻想」來看待。只是齋藤環是對亨利．達格的理解是有限的，在二ま一三出版的《亨利．達格，被遺棄的天才，及其碎片：集純真與褻瀆於一身的非主流藝術家，無人知曉的癲狂與孤獨一生》（Henry Darger, Throwaway Boy: The Tragic Life of an Outsider Artist）當中，作者吉姆．艾雷居（Jim Elledge）提到了亨利．達格有一段四十八年的同性愛侶關係。由此角度觀之，或許我們對於亨利．達格所繪的那些添加上陽具的幼女，又可以有不同的切入角度，一個從多元性別認同進入的角度。
齋藤環的論述並未全然被接受，在網路上我們可以查到相關批評的文章，他自己也在〈後記〉中提到因為御宅族文化急速發展的「萌泡沫化」，而讓他的論述開始顯得不合時宜。這是一本學術味濃厚，饒富思考空間的作品，自二ま二三的今日回首，二ま一ま、二ま二ま年代的戰鬥美少女還在嗎？喜歡戰鬥美少女御宅族還在嗎？我們該怎麼繼續思考這二十年的變化，好能更貼近齋藤環一開始的核心關切？
戰鬥美少女系列的漫畫時至今日，我不確定是個人偏愛導致的偏見，或是是事實，《美少女戰士》似乎倖存了下來。在本書中，《美少女戰士》就出現了五十五次。不僅如此，真人版特攝、水晶版的動畫與電影作品接連推出，週邊也永遠買不完，就在今年六月，第五季的水晶版電影要上市了。另外，特別在這一、兩年，香港、台灣分別有男性成群地cosplay《美少女戰士》中各種角色，我們該怎麼理解，這樣的現象呢？我想齋藤環在「臨床的迂迴」之後，還是有在第六章揭曉問題的部分答案。
這不是一本容易的書，但很多喜歡動漫的人，時常會發揮潛能，像有人就因此學會cosplay，有人就精通了日語，也許，讀者也會因此而精通拉岡的！
2023.1.20 於高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