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6/01-06/02 釋道興【缽動身心:手工大銅缽聲音共振鬆開筋膜與心理呼應法】兩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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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金斯基筆記》

Nijinski Cahier : le sentiment
 
作者:尼金斯基(Vaslav Nijinski)
譯者:劉森堯
書系:Master 006
定價:320 元
頁數:320 頁
出版日期:2002 年 05 月 01 日
ISBN:9868024811
 
 
生命【第一冊筆記】

我害怕死亡,所以我才熱愛生命。

我了解我所感覺的一切。我是肉體裡的情感,而不是肉體裡的聰明,我是肉體,我是情感。我是人,不是上帝。我很單純,我不必思想,我只要深深感受,透過情感去了解自己。

我是個喜歡人的瘋子,我的瘋狂就是愛人類。

我已經吃過午飯,我吃了兩個水煮蛋,還有炸馬鈴薯條和蠶豆。我喜歡吃蠶豆,但是太乾了,我不喜歡吃太乾的蠶豆,感覺裡頭沒有生命。瑞士生病了,因為到處都是山,它想得太多,大家把它擠到一旁變乾枯了,但它還是有用處。我不喜歡蘇黎世,因為這是一個很乾的城市,有太多工廠和太多生意人。我不喜歡乾的人,所以我才不喜歡生意人。

女僕正在準備午飯給我太太、我堂妹(如果我沒弄錯,這位親戚應該是我太太的妹妹)、我女兒吉拉以及紅十字會的護士。她帶著十字架,但是她不懂這個意義,十字架是耶穌基督在帶的。耶穌基督背著一個大十字架,護士在她頭巾的小飾帶上掛著一個小十字架,她的頭巾往後盤著,以便露出頭髮。紅十字會的護士都認為這樣很美,所以她們都放棄了醫生要她們打扮的習慣樣子。護士不服從醫生,因為她們不懂她們在做的事情是什麼。這位護士就不了解她的任務,因為我的女兒還在吃東西,她就把她的食物拿開,她認為她想吃甜點。我跟她說「她吃完了盤子裡的東西才會想要吃甜點」,我的女兒不會埋怨我,因為她知道我很疼她。但護士的感覺可不一樣,她認為我想糾正她,她並沒有糾正,因為她喜歡吃肉,我已經說過好多次吃肉不好,大家都不了解我,他們總認為非吃肉不可,他們實在吃太多肉了。吃過午飯後,他們在笑。我自己吃過飯後就感到很沈悶,因為覺得胃脹脹的。他們不覺得胃脹,卻覺血液賁張。吃過飯後,他們很興奮,小孩也很興奮。他們把她放到床上,因為他們總是認為小孩很虛弱。小孩很健壯的,並不需要幫助。

我不想寫了,我的太太在打擾我,她老是操煩我的服裝,我自己反而不擔心,她怕我沒準備好。我準備好了,但是我的胃還在消化中,我不想帶著一個脹脹的胃去跳舞。一切都很安穩了我才要跳舞,腸子都清理乾淨了我才跳舞。我不怕有人笑我,所以我才公開寫出來。我想要跳舞是因為我感覺想跳,而不是因為他們在等我,我不喜歡有人在等我,所以我要去穿衣服。我穿上一件城市的服裝,因為他們是一群城市人。我不想爭執,所以我就遵照他們的意思去做。我要上去我的衣物間,因為我有許多昂貴的衣物。我要穿上昂貴的衣服,讓每個人以為我很有錢。我不要讓人等了,所以我要趕快上去。

我在上面逗留了很久,我小睡了一下,醒來後就穿上衣服。穿好衣服之後,我步行去我的裁縫師那裡。裁縫師的手工很好,她了解我、喜歡我,因為我曾經送給她丈夫一個禮物。我想幫她忙,但是她不喜歡醫生,我強迫她去看醫生,她不要,我想讓她知道我並不吝惜我的金錢。我送給她丈夫一條衛生褲和一件毛衣當做禮物,她把禮物交給了他。她很高興接受了這個禮物,她了解我,因為她沒拒絕。我喜歡奈格麗(N?嶲ri),這正是她的名字。一個好女人,她的生活很窮困,我進門時看到電燈亮著,就隨手把燈關掉,她了解我的做法,所以不反對。我跟她說她衣服做得很好,所以我要給她錢和禮物。她沒有保暖的衣服,我送她一件毛衣和一頂帽子,當做保暖的衣服。我不喜歡禮物,可是當窮人有需要時,我還是送他們禮物。她感到冷,她覺得餓,她不怕工作,所以才有錢。她有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還有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我想送小孩子們禮物,因為他們的穿著實在太寒酸。我把我的毛衣送給她,小孩則送別的。我喜歡小孩,他們也喜歡我。她知道我喜歡小孩,她看得出來我不是裝的,因為我是個有人性的人。她知道我是藝術家,所以她了解我。她喜歡我,我喜歡她。她的丈夫是「皇宮旅館」的小提琴手,許多人在那裡尋找沒有意義的娛樂。他很窮,因為他在晚上表演。他覺得冷,因為他沒有保暖的衣服。他喜歡拉小提琴,他想去讀書,可是我不知道他要怎麼做,因為他沒有時間。我想幫他忙,但又怕他不了解我。我不用學就會拉小提琴,我想拉,可惜我時間不多,我想活得很久。

我的太太很愛我,她很為我操心,因為我今天的表演很神經質,我故意表演得很神經質,因為這樣觀眾才能更了解我,藝術家不神經質,他們就不會了解他,神經質是必要的。我得罪了女鋼琴手蓋爾巴,我弄錯了,以為她叫做貝爾巴,我應對她好一點才是。我很神經質,因為上帝要把觀眾激勵起來。觀眾是要來娛樂的,他們來看我跳舞就是為了娛樂。我把舞跳得很嚇人,他們很害怕,以為我要殺他們。我不想殺任何人,我喜歡每一個人,可是沒有人喜歡我,所以我覺得很煩。我很神經質,我要把這種情感傳達給觀眾,他們不喜歡我,因為他們都想走了。然後我就開始跳比較愉快的舞,他們開始覺得娛樂了。他們認為我是個無趣的藝術家,但是我讓他們知道我也懂得跳些愉快的舞的。觀眾開始笑了,我也笑了,我一邊跳舞一邊笑,觀眾也跟著笑了。他們了解我跳的舞,因為他們自己也很想跳。我跳得不好,因為我在不該跌倒的時候跌倒了。觀眾並不在意,因為我的舞很美。他們了解我要表達的意思,他們很高興。我還想再跳,可是上帝對我說:「夠了!」我只好停了下來。

觀眾們散了,一些貴族和有錢的觀眾要求我再跳,我說我已經很累了。他們不了解我,因為他們一直堅持。我說有一位貴族夫人的動作很激動,她覺得我有意冒犯她,然後我就說她的動作很深刻,她很客氣地謝謝我,我跟她握手,她覺得我有道理。我喜歡她,我覺得她來是為了認識我。她喜歡年輕人,我可不喜歡,所以我就要求她再深刻感受一下。她深刻感受到了,所以我們能夠繼續再聊。我想和她說話,但她感覺剛好相反。我給她看我大腿上的血,她不喜歡血,我讓她了解流血就是戰爭,所以我不喜歡戰爭。我問她一個有關生命的問題,我要她看一場母雞的舞蹈,她深刻感受到了,但她還不肯離開,因為她知道我在演戲。其他人大概以為我要躺到地上做愛,我不想把晚會弄得複雜,所以我就重新站起來。

整個晚會裡我一直感覺到上帝。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結婚了。在車上時我跟太太說我今天和上帝結婚了,她很感動,可是整個晚會裡,她一直沒有感情。我要讓她活潑起來,所以我就握著她的手說我感覺很好,她深深感受到的則是相反。她覺得我不愛她,因為我很神經質。電話響了,可是我不去接,因為我不喜歡講電話。我知道我太太想去接,我走出去,看到她穿著睡袍,她喜歡穿著睡袍睡覺。她愛我,所以她要我上樓進房間睡覺。我走上樓,我爬上床,但我帶著我的筆記,我想把今天的生活記錄下來。我的生活很豐富,所以我要記下來。

我的生活只有幾個鐘頭,我很怕人,他們感受不到我,但了解我。我很怕人,因為他們要我和他們過一樣的生活,他們要我跳愉快的舞。我不喜歡愉快的事物,我只喜歡生命。我的太太在旁邊睡覺,我寫東西。她沒有睡著,因為她的眼睛睜開著。我撫摸她,她覺得很好。我寫得不好,因為我覺得很困難。我的太太在嘆氣,因為她深深感受到我的困難。我也深深感受到她,所以不理會她的嘆氣。今天她用情感愛我,我很想跟她說有一天我們要用情感結婚,因為沒有情感我無法去愛人。現在我不想打擾她,因為她怕我【註】。

我寫不下去了,因為我在想今天晚會裡的一個人。這個人想學音樂,但是他做不到,因為他已經學夠了。我很了解他,我跟他說我自己也不喜歡學習。我的太太在干擾我,因為她在深深感受。我大聲笑,我的太太在聽電話,但是她在想著我寫的東西。我寫得很快,她問我在寫些什麼,我把筆記閤起來,因為她想讀我寫的東西。她認為我在寫她,但她並不了解。她在為我操心,不要我寫東西。我想寫,因為我喜歡寫東西。今天我想寫久一點,因為我有許多東西想寫。我無法寫得快,但我的手卻寫得很快,我已經寫得更好,因為我不覺得容易疲倦。我寫的東西很清晰,我用很簡潔的方法在寫。我還想寫,但我希望我太太趕快睡著。她無法入睡,她很焦躁不安。她想睡,因為她這麼想,但是她睡不著,因為她不想睡。我知道我帶給她極強烈印象,她了解我的情感。她知道我懂得跳舞,她覺得我跳得和杜絲(Duse)或莎拉?班哈特(Sarah Bernhardt)一樣好。

我問她一個困難的問題,她不了解什麼是死亡,她不會想到死亡,因為她不想死,我想到死亡,因為我不想死。她在打哈久,她猜想我想睡了。她不想睡,她擔心我寫了一些別人的壞話。我不怕寫東西,因為我知道我寫了一些好事情。我的太太在咳嗽,打了一個很大的哈欠,她覺得可以強迫我上床睡覺。她看著我,覺得我不懂她的想法。我當然懂,她沒說什麼,可是她很痛苦。她想強迫我睡覺,因為她覺得她累了。她很神經質,神經是一種不好的東西。她認為我應該睡了,我也打起哈欠來了,她並不了解我。她認為我累了,可是我還不累,我的肌肉累,我可還不累。我答應他們要跳舞,也就是說,答應那些貴族們要跳舞。我不想為他們跳舞,因為他們以為他們要什麼就會有什麼。我不想給他們情感,我知道他們並不了解我。

我不久就要去巴黎表演,我要為法國可憐的藝術家們單獨跳舞,我要藝術家們能夠深深感受到我,所以我才接受他們的生命。我很高興能夠了解他們。如果上帝要求的話,我會和他們去夜總會,他們需要我,因為他們的情感不見了。他們需要錢,我會給他們一些。他們將會忘記我,但是他們的情感會活過來。我要他們深深感受,所以幾個月後我要去巴黎,為可憐的藝術家們跳舞。我會依照他們的要求安排這一切,當然如果他們要的話,就由他們去安排,他們只要負擔我在巴黎的住宿費用就可以。我要求亞斯楚克(Astruc)把那些可憐的藝術家們召集起來,我要跟他們講話。我要跟他們說:「聽好!我是藝術家,你們也是。我們都是藝術家,所以大家要互愛。聽著,我要跟你們講一些好話,要不要?」我要問他們一個關於生命的問題,如果他們能深深感受到我,我就得救了,如果不能,我就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不幸福的人,我會感到很痛苦。

我不想在聖︱莫利茲跳舞,因為那裡的人不喜歡我。我知道他們認為我病了,我可憐他們,因為他們認為我病了。我健康得很,我不必吝惜我的力氣,我還要不斷地跳舞。我要學習跳舞,所以我每天多少還練習一點。我也寫作,我不要去參加晚會,那種娛樂,我這輩子已嘗夠了。我不喜歡娛樂,我了解什麼是娛樂。我並不愉快,因為我知道娛樂就是死亡。我害怕死亡,所以我才熱愛生命。我想邀請人來看我,可是我太太又怕我。我想邀請一位老猶太人來,他是甘茲堡男爵的親戚。甘茲堡男爵(baron de Gunzbourg)是個慈善家,他不了解生命,他應該結婚,生一個小孩,但這會折磨他的妻子,因為他會要她好好快樂生活。

我知道每個人會這樣說:「尼金斯基瘋了。」但我不在乎,因為我在家裡早就在扮演瘋子了。每個人都會這麼想,但他們不會把我丟到瘋人院,因為我舞跳得很好,而且有誰跟我要錢我就給他。大家都喜歡古怪的人,所以他們就不理會我,說我是個瘋小丑。我喜歡瘋子,因為我知道怎麼跟他們講話。我的弟弟在瘋人院時,我很喜歡他,他深深感受到我。他的同伴都喜歡我,那時我十八歲,我了解瘋子的生命是什麼,我懂瘋子的心理學,我並不否定瘋子,所以他們都喜歡我,我的弟弟死在瘋人院裡。

我母親的日子已經無多了,我很怕再也見不到她,我很愛她,所以才跟上帝祈禱讓她長命一點。我知道我母親和我妹妹為了躲共產黨,已經離開了莫斯科,共產黨把她們榨光了,她們和柯齊妥夫斯基(Kotchetovski)一齊離開,柯齊妥夫斯基是我妹夫,他們的女兒伊拉也一齊離開,他們什麼東西都沒帶,全放棄了。這些人都很好,我很愛我妹妹布朗妮亞(Bronia),柯齊妥夫斯基是個好人,他活得很辛苦,常要為錢的事情傷腦筋,他想當畫家,也想當作家,他喜歡寫作,他寫了很多,可惜他不懂藝術。我懂藝術,因為我學過。我太太為我翻譯我不懂的東西。

有人按門鈴,是泰莎(Tessa),我跳完舞之後,她跑去找娛樂,她不喜歡我,因為她老是想要娛樂。她想要我把她帶進我的舞團,我辦不到,因為她對舞蹈沒深刻感受,她想進我舞團,那是因為如此可以為她解決一切難題。她想幫忙她丈夫,卻從不想到我,她不關心我所做的事情,我在跳舞時她跑去找娛樂,她無法感受我的愛,我給過她一個戒指和一些衣服,希望她能深深感受到我。我假裝愛上了她,她卻感受不到,因為她喝酒。我太太給她酒,因為她知道她常偷偷喝酒,她是個女酒鬼。酒鬼無法深深感受,因為他們只想到酒。為我家裡管爐火的小伙子也是個酒鬼,他一直喝個不停,他生病了,我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我跟他說我還早他幾天生病。他病了,不來生火,讓屋子冰凍著,而我卻必須和奈格麗準備我的服裝。我不喜歡泰莎,因為她喝酒,而且也愛狂歡鬧酒,可是我又喜歡她,因為她能深刻感受藝術。她很蠢,她不懂生命,她無法強迫她丈夫不喝酒,只好自己喝酒。她喝馬德拉葡萄酒,還有烈酒等等。我為她擔心,她一深刻感受舞蹈時,整個人就開始搖晃,我太太深刻感受舞蹈時並不會搖晃。這是個健康良好的女人,就是想太多。我為她擔心,因為我相信想太多會阻撓她了解我。我為她擔心,因為她不了解我的目標。她能夠深刻感受許多事物,就是無法了解其中意義。我不敢跟她指出這個,因為我知道她聽了會害怕,我要用別的方式去影響她。她聽我講話,我聽她講話,如果別人說我所做的事情很好,她就會了解我。我站在懸崖上面,但是我不怕跌下去,所以我才不會跌下去。上帝不要我跌下去,我要跌下去時他會救我。

有一次我出去散步,我好像在雪地上看到一些血跡,我沿著血跡往前走,看樣子似乎有人被殺,這個人還活著,我往另一個方向跑過去,我看到了一大灘血。我很害怕,我走到了懸崖邊,這時才發現我看到的不是血,而是尿。我不懂其他的表達方式,所以才這樣描寫。我原本應該好好學習表達方法,但我不想浪費時間。我想描寫我的散步,我在雪地上行走時,看到有人滑雪的痕跡,這個痕跡停在一灘血前面,我懷疑雪地裡埋了一個人,這個人可能被人用棍子打死。我很害怕,拔腿往回跑,我了解人害怕時是什麼樣子。我不害怕,所以才往回走,我覺得這是上帝在考驗我,看我是不是怕他。我大聲說:「不,我不怕上帝,因為他是生命,不是死亡。」上帝要我走向懸崖,跟我說有一個人懸在那裡,要我去救他。我害怕,我覺得這是魔鬼在試驗我,就像耶穌基督在山上時,他也是這樣試驗他,他說:「跳,我相信你。」我很害怕,可是一會兒之後,有一股力量逼使我走向懸崖,我摔了下去,可是我沒看到的一棵樹的樹枝把我 住了。我很吃驚,覺得真是奇蹟。上帝要考驗我,我了解上帝,所以我不想被 住,但他不允許。我在那裡掛了很久,不久之後,我感到很害怕。上帝跟我說,只要放開一根樹枝,我就會馬上掉下去。我放開一根樹枝,可是我並沒掉下去,上帝對我說:「回家去跟你太太說你瘋了。」我知道上帝要我好,所以我才依他意思回家去宣佈這個消息。

在路上,我又看到了血的痕跡,但這次我再也不相信了。上帝讓我看的這些血,只是要我去感覺而已,我是感覺到了,於是我繼續往回走。他要我躺到雪地上,我躺了下來,他要我躺很久,我躺了很久,直到手覺得冷,我的手開始凍僵,心想這不是上帝,因為我的手很痛。上帝很高興,他要我可以回去了,可是我才走了幾步,他又要我再躺下來,躺在雪地上,在一棵樹旁邊。我緊緊抓著樹,然後翻過身慢慢往後躺了下來。上帝要我躺著不能動,我躺了很久,上帝要我起來時,我並不覺得冷。我站了起來,他說我現在可以回家了,我準備要走時,上帝跟我說:「停!」我停下來,我停在血跡上面。他這時說我可以走了,我起步要走時,他又說:「停!」我又停了下來。我知道大家會認為我這裡所寫的都是憑空捏造,但我要說我所寫一切全都是真實的,因為我的確親身經歷過,我所寫一切全都是真正發生過,我要寫到我的手發麻。我不覺得累,所以還在寫。

有人在敲門,大家都睡了,我還不想睡,因為我感覺到許多事情。在外面,有人叫「奧嘉」,他一直不斷叫「奧嘉」。我不想吵醒我太太,所以我才不想下床。我太太睡得很熟,我真希望僕人醒來去開門。我的筆記本不好寫,太滑。有人上樓來,我並不害怕,我猜想那是泰莎去鬧酒狂歡回來了,但好像又不是,其實我並不知道。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不知道,因為我只是人,不是上帝。當然,如果上帝要我知道,我就會知道,因為他已把我弄起床了,他使我了解上來的人正是泰莎沒錯,她的房間就在我們房間隔壁,吉拉的房間也在她房間隔壁,她這時睡得正熟,所以敲門的人一定不會是她。門發出咯咯價響,我就知道是泰莎,她一向很神經質,所以她開門的聲音也很神經質。她回家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十五分,我有一個很準時的金錶。我對我所敘述的並不害怕,只是人們都很害怕死亡,我會繼續敘述我在聖︱莫利茲散步的故事。

自從上次看到那些血跡以後,我不期然又回到了那裡,但很快又折返回來,因為我確定有人被殺了。我知道有人用棍子把血跡弄亂,弄得看起來像一泡尿。我仔細看了一會兒,覺得真的是尿,然後折返回來。這往返之間的距離並不超過十俄尺【註】,或許多一點。我用跑的,我喜歡跑步,感受自己像個小孩。我用跑的回到家,很高興這場試煉終於結束。上帝要我留神我就要碰到的一個人,他要我先回去,說這個人就是殺另一個人的兇手。我用跑的,快到家時我感覺有血,我躲到一個土堆後面,蹲下來,以免被那個人看到。我假裝跌倒在雪地上,爬不起來,我躺了很久。一會兒之後,我爬了起來準備往回走,我看到那個人用一根棍子在雪地裡翻弄。那個人弄倒一棵樹,我知道他好像在找什麼似的。我往底下一條路走,那個人看到了我,卻沒跟我說什麼,我很想跟他說:「您好,老兄。」這位老兄正忙著在找什麼的,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過了一會兒,上帝要我趕快回去,我只好起身回去,我看到那個人用棍子在雪地裡翻尋,很用力的樣子。我很擔心他把棍子弄斷了。我覺得這個人就是兇手,可能我搞錯了,我只是這樣覺得。後來我證實自己錯了,我想離開,突然我注意到一張長板凳,上面有一個小土堆,上頭插著一根樹枝。那是一棵樅樹,已經斷成兩半。地上有一個洞,我往洞裡看了一下。我猜想那個人故意做這個土堆,土堆很小,上面插了一個十字架,十字架底下刻了一些字。我猜想應該是他太太的墳墓,那個人因為想念他太太,所以做了這個墳墓。

我很害怕,拔腿就跑,擔心我太太可能生病了。我害怕死亡,所以我不要死亡。我往回走,把樹扶了起來。我猜想那個人一定覺得我很傲慢,我把十字架拿掉,重新插上樹枝,心想那個人一定不懂什麼是死亡。死亡就是生命,人為上帝而死,上帝一直在動,所以死亡不可避免。人的肉體死了,但理性繼續存在。我想寫作,但我的手死了,因為它不聽我使喚。我今天已經寫了很久,上帝要我描述我的生命,他認為生命是美好的。我說「美好」,但我心裡卻在想別的,我擔心我的生命不夠美好,但我的感覺卻是美好的。我喜歡每個人,可是他們並不喜歡我。明天我要繼續寫作,現在上帝要我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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