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8/03- 08/24 張凱理【存在心理治療】四週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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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生態心理學:復育地球,療癒心靈》

《失靈的大地:生態心理學的反思與實踐》

《森林益康:森林療癒的神奇力量》

《植物的療癒力量:園藝治療實作指南》

《走進園藝治療的世界》

《地球就是諮商室:超越人類中心主義,邁向生態心理治療》

Towards an Ecopsychotherapy
 
作者:瑪莉-珍•羅斯特Mary-Jayne Rust
譯者:周大為、陳俊霖、劉慧卿,審訂:陳俊霖
書系:Holistic 149
定價:320 元
頁數:168 頁
出版日期:2022 年 07 月 15 日
ISBN:9789863572442
 
特別推薦:王浩威、呂旭亞、李偉文、林一真、徐堅璽、康琇喬、張達人、黃盛璘、蔡怡佳、謝智謀
 
第四章 面對生態危機的心理反應

在接下來的兩章中,我將回顧心理治療的傳統架構,以解釋如何將我們與人類以外世界的關係整合至各樣的心理治療歷程中。在本章,我將聚焦在生態危機的討論:個案如何說明(或不說明)他們的悲傷和恐懼,以及做為治療師我們該如何回應。我將說明如何從不同的面向來化解「生態焦慮」(eco-anxiety),例如對於人類和對於非人類的苦難的平行處理,我們與土地的關係,以及「該如何在這最具挑戰性的時期尋找希望」這個棘手問題。

我的個案安珀在近日持續高溫的天氣中滿身通紅地到來,而治療剛開始,她就談及對於春季異常高溫的擔憂。她停了幾秒鐘,看著我,好像是在試探我的反應。當我反應過來,回答她「妳在擔心氣候嗎?」她點點頭,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未來看起來是如何一片渺茫:當前的世界局勢似乎非常不穩定,許多國家的政治開始右傾,十分令人擔憂。她總結說:「然後還來了個川普。他否認有氣候變遷,我覺得我們根本完蛋了。」我發現安珀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懷著這些對未來的想法,但這是她第一次對任何人,甚至對她自己承認這一點。安珀最初是為了尋求解決飲食失調的問題而接受治療,在前兩年的治療中專注於處理她的內心世界和關係模式。當我問她想到氣候變遷時心裡的感受如何,她可以辨識出一些情緒:恐懼、悲傷、憤怒、難以承受和無能為力。當眼見其他人遭受如此明顯的苦難時,她對於自己過著如特權般的生活感到內疚。她能怎麼辦呢?當她將話題轉換至處理這問題有多困難時,我認識到她面對這個世界的感覺可能有多麼強烈,而要與因此衍生的罪惡感共處尤為艱難。然後我問她:這些感覺會不會在特定時間浮現。她告訴我,下班後的夜晚她經常非常難受。前一天晚上,有關氣候變遷與相關遷徒的特別報導,促發她又發作一次暴食症狀。看著這麼多人被迫從屬於他們的土地出走,這使她想起了十一歲那年,她與家人從廣闊的沙漠和蔥鬱的綠洲,遷移到潮濕灰黯的倫敦郊區——這對比十分強烈。家中沒有人談論整個家庭因為這巨大變動而遭逢的絕望失落。

安珀剛開始接受治療時就向我講述過她的故事,但這時她已經準備好面對因為失去家園和歸屬感而產生的悲傷。她將沙漠描述為一個令人敬畏的所在,在那裡她感到自己心胸開闊,而且「如此寬廣的地方有助於她在內心找到一片平和的空間」。回首過去,她覺得這使她對地球充滿了敬意。

她意識到在這個嶄新而陌生的倫敦城裡,家中沒有任何人想到要幫她消化這份悲傷。當時她的解決方案是通過安慰性飲食來麻木自己,將煩惱轉移到她和身體的關係中。當她體認到自己因童年失去家園而悲痛時,安珀逐漸開始更加地由內感受到自己踏實地存在著。偶然間,她獲得當地政府配給的一小塊土地,在那裡親手種植自己的食物,這成為她重要內在滋養的來源。她發現,傾聽身體的聲音可以幫助她了解植物和土地。舉例來說,當她閉上眼睛,手裡拿著種籽時,種籽會告訴她他們需要被種在哪裡,種在土壤中什麼樣的深度。她的身體正成為一片土地的盟友,而非敵人。隨著她逐漸遠離對食物的沉迷,轉而投入於人類和非人類的關係之中,她直覺感受的發展支持了心理治療的內在歷程。最近,她成為了當地城市農場計畫的志工。安珀認同自己是跨種族的混血,而在那裡她找到一個由多元文化所組成的社群,人們在此分享他們對全球危機的感受,這緩解了她的孤立感。

經過一段時間,我們回到她先前的結論:「我們根本完蛋了」。她對未來有什麼想像?對她來說最令人不安的,是巨大的不確定性: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即將面臨一個極為艱難的時代,但不確定會是何時、如何、在哪裡發生?我們會做為一個物種存活下來嗎?她的結論是沒有一個地方安全。接下來她所持續探討的問題則是:「什麼可以幫助她在這些極度的不確定中存活下來?」「她在哪裡可以找到自己的信念?」參與脫口秀喜劇課程,幫助她找到了內心的愚者,這意味著她要走下懸崖,臣服於當下的各種意料之外的情境。

對此過程的反思

令人驚訝的是,一句關於天氣的短評很容易就令人忽略,卻能揭示人們對未來的生存恐懼。榮格分析師湯瑪士.辛格寫道:「滅絕焦慮正在氾濫,儘管它經常以群體或文化焦慮的替代形式被表達出來,而不是直接表現出對滅絕的恐懼」。他認為這與毀滅焦慮(annihilation anxiety)不同,毀滅焦慮是對個人生存感到威脅而生的深層恐懼。滅絕焦慮可能會導致各種成癮、焦慮和其他心理健康問題。我在其他地方寫過一篇關於一位個案的故事,她用毒品和酒精來麻痺她當時對地球環境無法表達的焦慮。心理治療師蘇珊.博德納寫道:「仔細研究一些年輕人的臨床資料中可見,借酒澆愁型的酗酒和解離性唯物主義(dissociative materialism)的某些面向,可能是人們與其生態系統之間關係變化的體現」。

生態焦慮、否認與推諉

「生態焦慮」(eco-anxiety)這個更籠統的術語已經沿用了十多年。布賽爾和愛德華描述過當一個人開始意識到生態危機時的各種不同感受,例如震驚、不知所措、絕望,以及傾向退縮到拒絕承認的狀態。如前例中的安珀所示,在生態焦慮下還存在著多種感受。深層生態學家喬安娜.梅西是最早提出我們需要「榮耀我們為世界感受到的痛苦」(“honour our pain for the world”)的人,我們需要明確指出並探索浮現出的感覺,而且非常重要的是,要以群體的方式來分享這些感覺。她強調,我們的情緒反應是對災難性生態危機的一種健康反應;讓情緒流淌意味著我們可以從麻木和無感的狀態,轉變為感到有能力付諸實行,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從絕望到培力」(from despair to empowerment)。她開發出一套療程,就是知名的「重新連結的工作」(The Work that Reconnects)。

無感(apathy)常是我們陷入麻痹狀態的一種反應,面對如此緊急的危機卻無法行動;這卻被誤解為缺乏關心。實際上,絕大多數人確實非常關心地球和我們的未來,但他們可能因無法處理強烈的感覺,而轉化為麻痺沒有反應。同樣地,他們可能對我們所面臨的問題其規模程度感到不知所措,因此並不總是明白可以採取的行動。石化燃料業的投資者傳播的錯誤信息,更進一步混淆了這種情況。推諉(disavowal)一詞有助於描述為何許多人明知氣候變遷的驚人事實,卻為了繼續日常生活視而不見;引起焦慮的現實被與意識分離開來,使我們無法對緊急情況做出反應。這有別於否認(denial)狀態,後者是駁斥氣候變遷的事實。明確指出這些不同的狀態有助於治療師和個案溝通,識別出我們所有人在應對氣候變遷時遇到的困難。

「我的個案們不談氣候變遷」

許多心理治療師說,他們的個案並沒有提到氣候變遷。當然,總會有些人不希望將世界大事的討論帶入他們的治療時段裡。但是,某些個案希望確實地表達自己的恐懼,這也是有原因的。對於某些人而言,氣候變遷是令人恐懼的,甚至會造成精神創傷。創傷經常從意識中分離出來並被掩蓋。它可能會在夢中或漫不經心的言談中再次出現,因為個案既想要又不願意談論它。如果心理治療師曾探索他們自身與地球和生態危機間關係的歷程,那麼就很容易掌握線索,例如對異常氣候的隨性意見,對其他政治騷動的評論,這些都可能導向對氣候變遷的恐懼,或者涉及對土地和人類以外世界的熱愛,這些情感接著可能會引發焦慮和卅或悲傷。有時,生態焦慮會被其他心理障礙(例如成癮)所掩蓋。由於在心理治療培訓中,幾乎沒有包含我們與地球之間關係的這個面向,因此許多心理治療師可能無法發現這些線索,並且覺得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應對這樣的問題。

個案可能會擔心他們的焦慮會被詮釋為其實關乎其他某種個人議題(替代性焦慮,displacement anxiety)。在療程中尋找所有政治性題材背後的個人議題,已是心理治療行之有年的專業實踐,當然,儘管有時候確實如此。某些治療師可能還相信氣候危機是個被誇大的議題,個案可能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害怕大聲說出來。我們經常建議採取實際行動以做為回應生態焦慮的有效反應,但是情緒反應的釋放和消化可能還需要更多時間。如果行動得太快,發自「覺得應該」而不是真心誠意,反而可能會身心俱疲。

在治療中其實並沒有針對生態焦慮的標準處方。每個個案狀況各不相同,正如我在這裡所說明的,一旦情緒反應得到釋放,焦慮本身得到應有的尊重,這個歷程可能會朝著許多不同的方向發展,有時亦會觸發過去的其他問題。

我們與土地及地域的關係

大衛.塔西在原住民圍繞的愛麗絲泉(Alice Springs)長大。他描述在他們的宇宙觀中,「地景是一個神話詩意般的領域⋯⋯是一切的中心:同時是生命的源泉、部落的起源,由血脈相承的祖先的肉體所化成,也是驅策個人並創造社會的智慧之力⋯⋯在西方框架中⋯⋯如果地景令人感到具有某種性格或情緒,據說這是由具感受力的主體創造出來,並投射在土地上的。」在我們的文化中,普遍的觀點認為自然是沒有靈魂的,是人類一切活動的背景。儘管如此,許多人還是有著與土地相關的深厚經驗。安珀對地方的熱愛與依賴並不罕見:許多人會描述自己深愛上某個特定地域,以及家的重要性—無論是在森林、高山還是在海邊。

也有些人會描述不同地點的不同質感或氛圍,包括祖先受過的創傷在土地上留下的遺跡。許多民族被迫從家園拔離或被趕走,因而感到憤恨狂怒。許多民族再也找不到「家」一般的歸屬。

我們與土地和地域的關係,不論是在鄉村或城市,對我們的心靈(psyche)來說都至關重要,但這一點在治療過程中通常被忽略不提。深層心理學家奎格.查爾奎斯特描述道,我們與土地之間的關係,會透過夢、神話和故事以多樣的形式顯現出來,這一點在原住民與其宇宙觀中廣為所知,他稱之為「土地心理學」(terrapsychology)。

在此我聚焦於安珀療程中與地球相關的面向上,但這與她正在進行的內在心理工作高度彼此交雜。這說明生態心理治療不僅可以回應生態焦慮,或回應那些熱愛大地的片刻。我們與人類以外世界的關係被交織成個人與自我、家庭、文化和地球之間的相互關係,並且是緊密不可分割的。

為地球悲傷與平行歷程

對於某些人來說,與人類以外世界的深厚關係在家庭生活失去正常功能時可能會挽救他們一命。我的個案約翰人生早年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戶外度過,以躲避父母間的紛爭,雙方的爭吵最後經常導致父親對母親暴力相向。約翰成年後成為環保主義者。最終,他因為變得沮喪與耗竭而尋求心理治療。他首先向我訴說他對地球的擔憂。隨著悲傷的湧出,他意識到自己對人類的憤怒,並說:「沒有我們,地球會更好。」當他進一步探尋時,他了解到,他的憤怒對環保工作並沒有幫助。直到他花了很多時間研究自己為何熱衷探討人類傷害地球的原因,他才得以發洩對於父親傷害母親的憤怒,和釋放他無法保護母親的罪惡感。

此時約翰告訴我,他從前的治療師曾做出一種詮釋,認為他想保護地球的這份需要,其實是來自於他希望能補償自己小時候沒有辦法保護母親免受父親暴力傷害而生的挫敗感。他現在明白其中似乎有些道理,但是當時他感覺到自己對地球的悲痛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一旦解開了這些不同層次的感情,他進而可以對父親產生一些同情,了解他父親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遭受過創傷,以及隨之產生的暴力行為。

回到今日的情況,約翰開始理解為什麼這麼多人面對地球危在旦夕卻視而不見:太多未消化的創傷,造成了集體的麻木和無情。藉由長期治療所獲得的這種深刻體會有助他身為社運者的工作。約翰的故事說明了追蹤探討個案痛苦根源的重要性:他需要從對大地的悲傷開始,繼而對人類的感到憤怒,最後才能面對陷入困境的家庭關係。家庭關係和地球關係間的平行對應歷程,使他對這兩個領域都有深刻洞察。在下一個案例中,個案懷著悲慟經歷了一段不同的平行歷程。

為地球而悲傷:動物援救者

卡蘿抱怨療程無趣乏味。她已經好幾次想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結束療程。我並不確定;但由於她已經在我這進行療程有一段時間,且先前已經接受過一段長期治療,所以我也開始思考她說的是否正確。當我提出這一點時,她轉瞬間就把我的話語感受成一種冷酷,這重演了她童年時母親的冷酷。然而,隨著卡蘿談起家中各種戲劇性的事件後,這段對話就被埋藏起來。幾次會談之後,我注意到有隻大黃蜂后在椅子上爬行。這隻黑黃交錯的大號女王蜂成了一種強烈象徵,影射了螫傷卡蘿的母親,並幫助我們回到之前發生的對話上。女王蜂的出現,觸發了卡蘿對我那段話的憤怒,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她在對我的憤怒中所具有的力量。這麼一來,隱藏在她治療中感到無趣其背後的思緒變得更加清晰:她並不願解決自己對殘酷母親的感受——而且,我似乎也不想!但是卡蘿對我的憤怒有助她釋放對母親的怨恨。最終,她母親現在年事已高並且正逐漸失智,她驚訝地發覺到自己對這女人懷有一絲諒解。

她終於可以開始為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母親感到悲傷。兩個月後,卡蘿淚流滿面地進到會談室。上次會談後回到家,她看見一隻令人驚嚇的死鴨屍體,那隻鴨子從窗戶飛撞進他們的房子,悲慘地撞斷了脖子。卡蘿極度心煩意亂,以多年來已未再有過的方式啜泣著。她很早就意識到生態危機,但是直到這時,她才能夠感受到,對於生命網路(the web of life)中多重的失落、對於自己孩子未來的擔憂,對於到處充斥著不必要的塑膠製品、還有許多其他的事等等,她懷抱的痛苦有多深。她捧起仍然帶有體溫的鴨子並緊抱著牠,以對牠的生命致敬,並為這生命透過死亡為她帶來的深刻悲痛,表達由衷的謝意。

之後,卡蘿陷入長時間的憂鬱,對她這個閒不下來的人來說是一種陌生的狀態。在這段時間裡,她能夠探索自己與地球間關係的絕望之深,以及與之平行對應著的自己與母親間的關係。與約翰不同的是,卡蘿需要先處理她對母親的憤怒和悲傷,然後才能感受到她對地球的絕望之深。在這兩種情況下,平行歷程是有助益的。

用這種方式來總結人們的故事,可能會造成一種不切實際的觀點,認為這樣的歷程會使他們進入絕望、憤怒和悲傷的晦暗世界,不可避免地極度漫長而痛苦,而且就像天氣一樣總是多變難料。在如此沉迷於英雄式「前進與向上」(onwards and upwards)這樣進步性口號的文化中,我們自然地會抗拒歷程中後退與墮落的部分。然而,只有當我們把「前進與向上」和「後退與墮落」(backwards and downwards)相結合時,我們才能完成大自然所教導的循環旅程。

安珀、約翰和卡蘿得以承擔這黑夜帶來的禮物而再度重生,這份禮物賦予了他們進入人生下一階段的能力。但是,許多人在此過程中可能會陷入悲痛,變得充滿怨恨、憤怒和長期憂鬱,轉而放棄生活,失去愛的能力。心理治療師蘿絲瑪麗.蘭道在她的論文〈失落與氣候變遷〉(Loss and Climate Change)中回顧了許多有關悲傷失落的理論,指出「悲傷的工作是一系列被接納、被拒絕、被衝撞或被放棄的過程⋯⋯始終在進行中,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過程中可能會讓人感到有所躊躇或擱置不前,喪親者可能放棄讓自己復原、重新振作、向前邁進等各種嘗試」。蘭道提供了沃登的「悲傷任務」(tasks of grief)的一種改編版本:接受失落的真實狀況(或躲入否認);面對令人痛苦的悲傷情緒(或封閉情緒感受);調整適應新環境卅發展新的自我感(或無法適應,變得無助、怨恨、憤怒、退縮);重新投入情感能量(或拒絕愛,放棄生活)。她接著建議,明確指出我們悲傷歷程,這種做法可能也有助於理解我們各種面對氣候變遷的不同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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